趣書網 > 巡天司 > 第一百五十章 你未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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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諸位小友,我敬你們一杯!”白鶴鎮的客棧中,孫離面色潮紅的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朝著眾人朗聲言道。

    “前輩!郎中囑咐過,你不能飲酒!”褚青霄有些為難的看著興致高昂的孫離,小聲提醒道。

    正舉著酒杯的孫離興致高昂,聞聲臉色略顯尷尬。

    “今早有酒今朝醉!”一旁的蒙子良卻上前言道:“咱們此行那是劍客仗劍天涯的遠行!”

    “不問前途,不問歸程!”

    “那就是得,當飲酒便飲酒!”

    聽聞這話的褚青霄卻是一愣。

    他看著因為喝了兩杯清酒,而滿臉醉意的蒙子良,心頭卻一動。

    他無法確定蒙子良這話,到底是有心提醒,還是真的醉酒之后的胡言。

    但對于孫離而言。

    他的時日無多,說什么要顧及身體,其實都是自欺欺人的話,對于如今的孫離,就是應該及時行樂。

    想到這里的褚青霄,釋然一笑。

    然后他言道:“蒙兄說得對。”

    他說著也收起了繼續阻攔孫離的心思,反倒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然后舉起酒杯,朝著孫離敬去。

    孫離見狀也微笑著看向對方,笑道:“難為小友為我兩次破例飲酒。”

    “能與前輩相識,是在下的福分,一杯酒算得了什么!”褚青霄也笑道,旋即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也在這時紛紛舉杯。

    場面甚是熱鬧。

    酒過三旬,孫離已有些不勝酒力,他靠在了窗前的座椅上,側頭看向窗外。

    酒肆中是,杯觥交錯,酒客們的攀談聲與肆意的笑聲充斥環繞。

    酒肆外是,萬家燈火,孩童們在嬉笑打鬧,從街頭追逐到結尾。

    身后有婦人在笑著責罵,有男人在駐足看著。

    商販們在叫賣貨物,年輕的姑娘低著頭,用扇子擋住自己的嘴角,眼睛卻不由得看向身旁的男孩,眉眼間藏不住是情思。

    那是滿是煙火氣的場景。

    沒有天懸山隨處可見身負刀劍的弟子,沒有來去匆匆只為了求得內門機會而奔波的繁忙。

    這里的人悠閑自在。

    老人不由得感嘆了一句。

    “想想,當初如果不修劍,現在我是不是也有幾個孫子可以圍著我打轉……”

    蒙子良聞言,帶著醉意上前笑道:“前輩老當力壯,說不得現在娶個媳婦,也未嘗不能老來得子。”

    褚青霄等人聽著蒙子良的葷話,一時間頭大如斗。

    “這家伙,兩杯下肚就口無遮攔!”紫玉沒好氣言道。

    楚昭昭也撇了撇嘴,倒是一旁跟來的思君姑娘卻是掩嘴輕笑,看向蒙子良的眉宇間帶著不加遮掩的情義。

    “曾今滄海難為水啊……”孫離卻嘆了口氣。

    蒙子良的眼珠子一轉,來了興致,在那時也忘了老幼尊卑,上前一步,湊到了孫離跟前,問道:“怎么說?你還有什么故事?說來聽聽,讓大伙樂呵樂呵!”

    這態度帶著幾分頑劣,聽得一旁的褚青霄等人直搖頭。

    孫離卻并不惱怒,而是擺了擺手:“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說罷,他又看向窗外道了一句:“真美啊……”

    眾人也在這時側頭看向窗外,那副愜意的煙火場景,著實讓人心情舒暢。

    “前輩若是喜歡,去過九曲大江之后,也可在這里……”褚青霄趕忙寬慰道。

    “沒力氣咯。”老人卻擺了擺手,顯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狀況。

    他說著,伸手撫摸著手中的劍,又言道:“其實以前的天懸城也和這里一樣……”

    “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就變成了那幅模樣。”

    “門中的師兄師弟,雖然也有糾葛,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和睦的……”

    褚青霄也有些沉默,一旁的楚昭昭卻言道:“天懸山自從與武王搭上關系后,便一路擴張,這些年,新入內門的弟子有三成都入了武王的神武軍,與其說天懸山是劍道宗門,倒不如說更像是武王的后花園。”

    聽聞這話的孫離也嘆了口氣:“十二年前,大虞天下動蕩不止。”

    “是武王秦桓憑借一己之力,縱橫八荒,掃平亂世。”

    “退北魏,平劍岳,伐龍魁。”

    “功高蓋主,名震天下。”

    “我也曾在他麾下與北魏作戰,與龍魁廝殺,本以為亂世堪平,便可從此享受安逸生活,卻不想這大虞天下,依然是膿瘡遍地,不見半點生機。”

    “有時候想想,當真不知當初究竟是在為什么拼命……”

    “自從與武王攪和在一切,這天懸山,就變得不像是天懸山了。”

    “路是自己選的,可怪不得武王。”而就在這時,一旁的蒙子良卻忽然言道。

    孫離聞言一愣,側頭看向眼前的少年,卻見這時的少年仿佛散去了一臉的醉意,神情嚴肅了幾分,他盯著孫離,如此言道。

    眾人也是心頭一驚,倒不是說眾人有多么想要維護天懸山,只是孫離如今已經命不久矣,在他們看來,順著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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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孫離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此言何意?”孫離不解道。

    蒙子良卻如此言道:“這天下有很多條路,有的路蜿蜒崎嶇,走起來心驚肉跳,也不見得能安全到達終點,但一路上卻有美不勝收的風景。”

    “有的路平坦光潔,縱馬馳騁,日行千里,但路上卻鋪滿白骨。”

    “走哪條路是自己的決定,既然選擇了捷徑,那就得接受路上的慘狀。”

    “這天下哪有兩全其美的好事,就是勾欄里的窯姐想來也不會干這又當婊子,又立牌坊的勾當吧?”

    “可偏偏天懸山不僅做了武王的瘦馬,還要這名門正派的名聲,自然是人厭煩!”

    這樣的話說得可謂極為露骨,將天懸山比作勾欄女子,這足以讓震怒。

    孫離也是一愣,臉色有些發白。

    “蒙兄嚴重了,天懸山確實有些問題,但其實沒那么不堪……”褚青霄趕忙打著圓場,同時又一個勁的朝著蒙子良使著眼色。

    他知道孫離這一輩子都在為了天懸山奔波,天懸山于他而言,是宗門,是家,更是他的信仰。

    信仰可以崩塌,也可以被重塑,但對于一個已經行將就木的人來說,這太困難,也沒有必要。

    哪怕天懸山確實千瘡百孔,也確實藏著污穢,但讓孫離知道這些又能如何?

    倒不如讓他帶著對天懸山最好的記憶,走完最后一程。

    褚青霄覺得,這才是對的事情。

    可蒙子良顯然不這么想,他聽聞褚青霄的話,說道:“確實不能說天懸山不堪,準確的說,天懸山,是武王種在大虞南疆的毒瘤!”

    “以先輩數百年積攢起來的聲明做旗,將大虞天下,尤其是南疆的青年才俊招入麾下,以養蠱之法精挑細選,找出弟子,然后輸送給神武軍。”

    “可那些被困死天懸城的人呢?沒人在乎。”

    “這是對整個南疆的竭澤而漁!”

    “一座宗門,大小沒有關系,但既入門中,便為弟子。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那宗門自然理應待弟子如親子……”

    “但現在看來,天懸城的弟子,對于天懸山而言,只是貨物,只是可以被奴役,被敲骨吸髓的奴隸。”

    “這樣的天懸山,沒什么好感慨的,沒了就沒了,壞了就壞了。”

    孫離的臉色變化,從難看,到隱隱有些生氣,再到后來,變作了落寞。

    他知道,蒙子良說的都是事實。

    只是,對于他而言,這樣的事實難以接受。

    “蒙兄!”褚青霄也看清了這些,他瞪了蒙子良一眼,眉宇間有些不悅。

    “他說得對啊。”可孫離卻在這時言道:“天懸山確實已經不是以前的天懸山了。”

    老人就像是想通了一切一般,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自顧自的飲下一口,言道:“世道變了……”

    “我說得沒錯,但你還是不開心,不是嗎?”蒙子良卻盯著老人的眼睛,如此問道。

    孫離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老夫不是什么圣賢,沒有那么豁達的心思,確實沒辦法這么快就釋懷。我在這宗門待了這么多年,為它幾次拼上性命不要。”

    “那種為它付出無數心血,卻最終事與愿違的感覺,你大抵是不會懂的。”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會懂?”蒙子良卻又問道。

    這話就有些故意挑釁的味道了。

    可蒙子良卻繼續說道:“或許我也曾為某些東西付出過許多,最后他也與我最初的愿景背道而馳,你想聽聽我是怎么想開的嗎?”

    孫離遲疑了一會,旋即道:“愿聞其詳。”

    蒙子良言道:“就好比,我曾經有那么一點點喜歡過一個姑娘。”

    “她又漂亮的臉蛋,又玲瓏的身段,也有對我百依百順的性子。”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完全理解我。”

    “我喜歡她,所以我給了她想要的一切。”

    “可有一天,她忽然不再青睞我,她雖然依然漂亮,但卻變得冰冷,變得陌生。”

    “我為她付出了許多,你覺得我應該難過嗎?”

    孫離想了想,應道:“自然應該。”

    “但我不會。”蒙子良卻笑道。

    “為什么?”孫離有些困惑。

    “因為我確定,當我喜歡那一刻,她是真的,我享受那一刻她給我的感覺,所以我喜歡她。”

    “但我同時我也知道,人是會變的。”

    “我沒辦法保證我會一直喜歡她,自然也不會渴求她永遠不變。”

    “所以當一切不在時,好聚好散,我從未辜負她,自然更不會因為她的善變,而難為自己。”

    “這就和用劍一個道理。”

    “你加入天懸山時,天懸山是名門正派,為天下正道而執劍。”

    “你為他廝殺,他也回報你公義。”

    “而當有一天,他走入歧途,但只要你還堅持著你的劍道……”

    “你依然是你,你未辜負過最好時候的他,更未辜負過自己。”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