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潛的動作簡潔而迅速。
在廚房、餐廳、客房這些可能被探尋的地方,都留下了“NOGUN”的信息痕跡。
之后便是去往二樓。
考慮到這途中與鴻鵠于飛、夜蜻蜓狹路相逢的可能,穩妥起見,他戴上了人皮手套。
這種復雜情景下,易容成鴻鵠于飛還是夜蜻蜓都很可能弄巧成拙。因此,姜潛模彷的是本輪為他們煮粥的俏廚娘。
這樣,當遭遇鴻鵠于飛時,對方會誤以為碰到了夜蜻蜓或別的什么女人。一旦觸發了ID攻擊,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遭遇夜蜻蜓也一樣,對方不至于第一時間察知是他。
姜潛沿著樓梯,小心緩慢地步上二樓。
先去到棋牌游戲室,做好信息線索后,又拿了些紙牌,接著去往嬰兒房、次臥。書房和主臥是排除在游戲場所之外的,因此他沒有涉足。
然而,這一路上沒有任何“奇遇”。
出乎意料的順利。
姜潛保持著耐心,按計劃潛回樓下,查看自己最初留在一樓的信息痕跡……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廚房、餐廳、客房、走廊上,每處信息痕跡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說明他的“留言”還未被發現。
姜潛隱隱感到有些奇怪。
不至于吧?不管他們是想贏,還是試圖與我交流,總要主動做些什么。視力缺乏的情況下,如果嘗試探索或哪怕是途徑,也不太可能一點觸碰的痕跡都不留下……姜潛心中納悶:“難道是我的推測出了錯?”
姜潛迅速在腦中將所有的可能性重新復盤。
確認判斷的同時,他耐著性子、重新上二樓,查看自己留在二樓的信息。
不出意料,依舊沒有任何反饋,也不見觸碰過的痕跡。
這些信息都沒被查看過。
姜潛停下來,思考出現當下情況的原因:
首先,我的推理和策略都沒有問題。
但是,鴻鵠于飛和夜蜻蜓對這局游戲的理解程度到哪里?
摸瞎游戲給到玩家的思考時間極短,又存在游戲規則上的障眼法,他們二人是否能參透“三只蝦”的暗示?這是一層分界,
如果他們看懂了真實的游戲邏輯,在知曉水槍的嚴重殺傷力的情況下,他們會怎么考慮和行動?這是第二層分界。
每一層分界,都意味著無數可能的分支。
姜潛盡可能基于對二人的有限了解,將最可能的路徑盤點出來:
他認為:關于第一層參透“三只蝦”暗示,他前期曾多次提醒、示范,二人大概會有所領悟。
因此行動才變得更加謹慎。
這才能解釋,他為何樓上樓下轉悠這么久還沒碰上其中一個。
他們在作何打算?
思考和判斷時間極其有限的情況下、被迫快速進入游戲,如果鴻鵠于飛和夜蜻蜓也沒想好怎么面對這場游戲,他們大概率會采取哪些行動?….大概率會先躲起來,確保自身安全,避免接觸。
畢竟,這次的摸瞎游戲沒有結束時間的壓力,先躲藏,再思考對策是穩妥的選擇。
而鴻鵠于飛和夜蜻蜓會躲去哪里呢?
想到這兒,一種來自等級限制的無力感,讓姜潛無奈。
眼下這兩位都是長了翅膀的人才,要是躲在房頂上或趴在吊燈上,他一個兩棲生物,暫時還真沒什么辦法!
確實存在這種可能。
擅飛行的超物種玩家在失去視覺能力后,可能不會傾向于往低處躲藏,也許藏在高空位置會讓他們更有安全感。
但這樣對方二人就很不容易接觸到他留的“信息”了。
對方可能出于忌憚,選擇長期躲藏策略,或者只在他永遠無法觸及的空間里活動。
這樣會不會游戲長期無法結束,而我們長期困于副本?難道這是“最后一關”的真正難點……姜潛暗暗揣測。
無法順利交流,無法對齊彼此心中的傾向、達成共識,游戲將陷入僵局。
而僵局,其實已經算是比較好的結果了。
更多的可能則是相互猜忌、相互廝殺,造成同歸于盡的結局:水槍的互射,是最可能導致兩敗俱傷的因素。
又或是鴻鵠于飛和夜蜻蜓采取了他最初的策略?一直在等另外兩人先兩敗俱傷……姜潛一步步沿樓梯向下。
踏下最后一級時,姜潛忽然頓住。
剛才布置“信息”時,唯獨沒考慮客廳……
一方面是,姜潛認為不太會有人在客廳這種毫無遮掩的區域內過多停留,信息被發現的概率偏低。
另一方面,本輪場景的客廳內只簡單擺設了沙發,沒見茶幾這樣的置物裝置,而沙發是軟的,這種不穩定的結構很難保證信息的正確傳達。
這種情況下,信息傳達錯誤,可比信息傳達失敗的風險高多了。
但現在,所有的“信息”痕跡都沒被發現,姜潛就不得不嘗試增設信息點,提高覆蓋率了。
口袋里揣著剛才從棋牌健身房內帶出來的紙牌。
姜潛的手離開樓梯扶手,轉身朝向客廳。
這個時候,一個奇怪的場景浮上腦海:
“客廳集合!”
那是在捉迷藏游戲的過程中,他曾兩度指導隊友分頭行動,并要求他們“客廳集合”的口令。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感。
在途經某場景的時刻,忽然間曾在此時發生過的情形回朔腦海,并和自己此刻最為的事情做了串聯。
姜潛重新邁開步子,朝客廳走近。
但剛走了一步,他重又停住。
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水槍,并摘掉了人皮手套,呈現出真實的雙手紋路和體貌。
他憑借著直覺向前方緩緩靠近,并嘗試著伸出手,以一種松弛平和的狀態,就像小孩子玩摸瞎游戲時那樣,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地靠近。….通過腦海里的構想,姜潛能夠“看到”前方便是沙發區域。
很近了。
整個世界寂然無聲,他也只能聽到屬于自己的呼吸。
然后,他的左手觸碰到了衣料的質感。
僅僅的一瞬的接觸,那人動了!
下一刻,姜潛伸出的左手被一雙纖巧但并不算柔軟的手握住。
姜潛第一時間做出判斷:是夜蜻蜓!
雙手……意味著對方不但沒有持械,還在他面前放棄了防備。
他甚至能從那雙手上感受到情緒的流動,是激動、愉悅,因此對方的手心溫度升高,甚至產生了細膩的濕潤。
于是,他的手隨對方的動作翻轉,對方認真地在他掌心寫下文字:
——“在等你!”
接著,姜潛伸出的右手也被一只手握住,這明顯是男人的手,虎口和指腹處都能感受到繭的硌痕。
緊隨著,他的肩膀上傳來了一下拍打,像朋友之間打招呼那樣放松自然。
那個瞬間,姜潛的內心并不平靜。
肢體的接觸,讓他能更充分體察到對面的二人此刻狀態和情緒,是平和放松的、正向的、心懷期待的。
姜潛意識到真正發生的情況,與他此前著重考慮的可能性都大相徑庭!
然而他內心的波動,不是因先前的猜忌而愧疚,那是必要的思考流程,他必須考慮最壞的情況,為保障通關副本做全面的準備。
讓他受到沖擊的,是這種近乎樸素的直達。
鴻鵠于飛和夜蜻蜓對他的信任,使他們放棄考慮對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可能,而直接選擇了把機會留給他。
也許他們在二樓已經碰面,也許他們已經完成了最樸素的交流——就像夜蜻蜓正在他手心寫下的文字。
然后一起來到客廳,等待姜潛的出現。
也正因此,他們根本沒注意到姜潛留下的“信息”。
姜潛考量的是人性,他通常會這么做,當他利用人性思考問題時結果往往很準確。但這一次,夜蜻蜓和鴻鵠于飛用他們的人心做出了一個讓姜潛意外的答桉。
“來吧”
發怔的時刻,夜蜻蜓又在他掌心寫字:
“叫出ID”
“去通關”
筆觸很平和,熨燙的指尖貼著手心。這種溫熱正在充滿他的全身。
這讓他忽然聯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夸贊他護住了姐姐的那位治安員,那雙眼里的熾熱和贊許,和記憶中一些相似的場景串聯起來。
和夜蜻蜓、鴻鵠于飛正在做的事串聯交織。
“快”
“沒關系的”
見姜潛遲遲不動,夜蜻蜓開始催促他:
“又不是真的死”
“日后來深州,請你吃飯”
另一邊,鴻鵠于飛也耐著性子開始“寫字”催促了:
“回頭見!”
三個字,言語簡單隨意,卻傳達得切情合理。
現在,選擇權交到姜潛這邊了。一起交過來的,還有二人的信任和認同。
姜潛一向善于選擇和做判斷,決定了便無懼無愧無悔,但在這寂靜無聲的時間里,答桉就擺在眼前,他卻遲遲做不出交卷的動作。
但這個決定卻不能不做,必須有人往前走。
夜蜻蜓和鴻鵠于飛都停止了催促,安靜地緊握姜潛的手,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姜潛深呼吸。
再開口時,嗓子都有些發啞:“ID,夜蜻蜓……”
……
錯字瑕疵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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