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樣？”姜潛就勢走近葉小荊。
她今日的微妙反應都被姜潛看在眼里，最初的未嘗在意，到難以置信，再到逐漸看到結果后的驚喜和期待，包括現在，沉淀過后的那份憂心。
姜潛能理解葉小荊的心路歷程，她的“由喜轉憂”無非是源于對自己身上那種未知力量的忌憚：
“能將異變者治愈”這種事，在整個超物種世界中史無前例！
這是挑戰法則的操作，甚至可能引發現有秩序的動蕩，其影響不可估量。
而這件事，以往那么多權貴級以上的持牌者都沒能做到，現在偏偏就由姜潛做成了。
一個初涉超物種世界不足半年的年輕人，進化等級只處于三態·融合體階段的非權貴牌持牌者，居然他就做成了！
其中豈會沒有高昂的風險和代價？
這個問題不光葉小荊會考慮到，姜潛自己也考量過。
以“特殊能量”為原料，反向驅動法則，將“混亂”逆轉為“有序”。
姜潛之所以能做到這些，基于兩種核心能力：
其一，是噬詭和藏毒的能力，提供充足的原材料；其二，是無解副本「兒童樂園」女園長額外贈予他的“兼容之力”，從而開啟了靈視可“視無”的高維視角，開辟出了能量結構修復這樣的超常技能。
前者是常規進化獲取的力量，后者的力量來源，他至今仍未明確。
但從藍君賢曾經一帶而過的講述中，他多少能夠感知，所謂將有無化一的“兼容之力”，至少應該被劃入神職階段“概念”力量的范疇。而且還是非同尋常的概念。
姜潛本就是藍君賢以極端理論訓練過的超常規進化者身份了，如今，又在非權貴階段，具備罕見的神職能力，這是大大的“超綱”。
一部分代價和風險，他在初獲能力時期已經支付過了。
至于后續的問題，則可以通過恰當的運作抵消掉。運作得好，不僅可以揚名立萬，還能持續獲取正向獲益。
……
“嗯，哪里不一樣呢？我一時也說不上來……”
雷厲風行的葉小荊，難得袒露出踟躕的表情。
兩人距離的拉近，使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挽耳旁垂下的碎發：
“看你給娟娟和小東做手術的樣子，我會覺得，你像是換了個人，明明在做著不可思議的事，卻比之前出手更穩，也更……讓人捉摸不透。”
葉小荊嘗試形容姜潛行為中折射出的、那種冷厲高效的“距離感”。
哪怕他是低于自己一個境界的三態·融合體，這種距離感也足夠讓她望而卻步。
“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是該恭喜你，還是稍微提醒一下……該小心謹慎。”
“不沖突。”
姜潛順勢輕輕握住葉小荊的手：
“你提醒過我的，我都會認真考慮，格外留心。你會恭喜我，說明我得到了你的認可，即使存在一定風險我依然會很開心的。”
“因為這事本來也沒那么高的立意。我不過就想治好你，幫你官復原職，取回一位守序精英應得的權益。”
這番話令葉小荊嘗試收回的手停頓住了。
無形的漣漪自她澄澈的眼底波動，牽起紛亂的心緒。
姜潛的用意，是她完全沒想到的。
不僅僅是“治好”，還要幫她官復原職。
葉小荊定義自己對姜潛的用心，除了下屬的職責驅使，再多便是朋友的情義，所以從沒對他抱有過多的期待。
以至于姜潛提及她的“異變風險”，她也只會往公事公辦的方向去考慮，承諾自己不會再次犯錯、給組織和隊伍添麻煩……
她是沒料到姜潛會替她想著這些，還付諸了“驚天動地”的行動。
“為什么？你會考慮這些。”
“因為我是你領導。”
姜潛答得理所當然：
“這些你不考慮，我也得幫你想著。難道你甘心永遠屈居于三態之下，每天圍繞一些雞毛蒜皮的工作中打轉？”
可如果我官復原職，誰來照顧你呢……葉小荊微微吸氣，涌動的情愫使她下意識地躲閃了姜潛的目光。
她的每一分情緒反應，都未能逃過姜潛的目光。
姜潛語氣柔和，耐心解釋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也想過這件事將會引起怎樣的反響，無論是于官方內部，還是于諸惡勢力。”
“一旦事情得到證實，想利用我的人和想除掉我的人都將蜂擁而至，這不是目前我的層面能消化的。”
葉小荊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但被姜潛更篤定地握緊。
“但也正因為多方利益糾葛的存在，我才有可能周旋其中、獨善其身。”
姜潛頓了頓，繼續道：
“你曾擔任藍老師的助理，應該對持牌者官方長期人才稀缺狀況有所認知。雖然各分部情況略有差異，但痛點卻是一致的，那就是：高潛人才難以在持牌者官方長期供職。”
“一方面高潛人才本身數量稀少，另一方面就是高潛人才最容易在追求力量的過程中發生變故，比如死于進化副本，比如遭遇陷害或墮落異變。死于副本中的就不說了，那些原先身兼要職，但現在卻只能躺在監管中心的病床上接受治療的昔日英雄仍然多不勝數。”
“這些人原本應該在各自的核心崗位上發光發熱、大展宏圖，但現在躺在病床上，不僅無法再為官方效力，還會持續不斷地消耗昂貴的醫療資源。”
這一點，葉小荊本人就有著深刻的體驗。她隱隱已經猜到姜潛的意圖了。
她怔怔地望著姜潛，聆聽他的思考與策略：
“假設現在有人具備了將異變者治愈的能力，哪怕這種能力存在等級局限，也定將釋放和轉化大量稀缺資源：把合適的人才解脫出來，填補在適合的崗位；將高昂的醫療資源釋放出來，節省大量不必要的開支。官方會放過這種穩賺不賠、一舉兩得的買賣嗎？”
“同樣的道理，站在官方對立面的、那些網絡了大量異變者的組織集團高層，定然不會容忍我的存在。但我猜他們中會分化成兩種極端的觀點：一是除掉我，讓我徹底消失，保持現有規則的平衡；二是控制住我，或用以私人目的，或借此與官方議價。”
說到此處，姜潛笑了笑：
“所以接下來，我的個人命運將極大程度地依托于官方守序與諸惡組織的博弈結果。”
“官方想要用我，就必然要保全我，諸惡組織謀求于我，則必須要過官方的封鎖線。”
“而我，也有自己的底牌。”
姜潛放在葉小荊的手，幫她理好散在耳畔的鬢發。不疾不徐道：
“兩方將在最近一段時間內，產生大量摩擦，投入不可計量的沉沒成本。這些將成為我為自己談判的籌碼。”
葉小荊唇齒微張，心跳在加速。
以姜潛的判斷，官方和諸惡必將爭奪于“他”。
一方面關乎于價值，是為“異變療愈”能力的開創性、不可替代性；另一方面，則關乎于聲望，是正邪之間的公開較量！
所有的持牌者都在看著。
看官方當局能否駕馭局面、乘勢施為，還是痛失關鍵技術，讓所有翹首以盼的希望付諸東流。
看諸惡勢力能否扛住內外壓力，在機會的天平傾向于守序官方之時，施展雷霆手段！
“你早就想好了？”
葉小荊目光怔忪，不敢置信。
這些話聽來輕松，但實際兇險異常。
這意味著未來一段時間，姜潛將每時每刻都處在風暴中心，會不斷有人針對他，明處的，暗處的……當然，在此之前，官方也必將采取措施。
“這項技術如此重要，依照官方一貫的措施，你可能會限制行動，一段時間內失去自由。”
葉小荊輕聲道：
“也許不只是‘暫時’……”
姜潛對此無動于衷，低頭湊到葉小荊耳旁：“所以你要珍惜，現在還自由的我。”
他的靈視視角中，葉小荊此時的身體循環一目了然，這給姜潛帶來了同樣的反向沖擊。
“啪”的一聲，手腕處一聲脆響。
姐姐送的手表自表盤中心的裂痕向內延伸，自姜潛腕上斷開、墜落。
聽力及動態視力超常的葉小荊連忙俯身伸手，接住了散落的手表零件！
這個動作幅度，導致她不小心撞在了姜潛懷里，姜潛伸手扶住她的腰背，另一手攥住了葉小荊的手腕。
一翻動作接觸下來，兩人的狀態都有些微妙。
“你的手表……壞了。”
“我知道。”姜潛正要從葉小荊手上接過殘表，手卻落空。
葉小荊從風衣口袋里摸出封裝袋，將開裂的表盤及零部件仔細封裝進去，排出氣體折好，這才遞到了姜潛手里。
她的聲音恢復了冷靜，但看向姜潛的眼眸中卻多了幾分潤色：
“從現在開始，直至接到分部對你的新安排為止，我將24小時寸步不離地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希望隊長積極配合我的工作。”
姜潛笑了：“那正好，我可以24小時全天候研究核準你的能量結構修繕方案，希望你積極配合，聽醫生的話。”
……
此時的京城萬眾集團附屬酒店，總統套房內。
身著袍裝，一頭明艷紅發的赫連長老端坐在酒紅色真皮沙發中，靜候著正站在客廳里撥打電話的忌銘。
片刻后，忌銘收起電話，利落地返回赫連長老身前，低聲匯報：
“黑、白山神已抵津平，羽族的飛行使、暗夜一族的夜行者均由津平境內調度，今日晚些時候便能就位；深海一族的藍君賢也恰好在津平執行公務，屆時會就近協助調遣。遠古部族雖不直接參與行動，但會提供神職道具支持。”
“另外，今日的會議內容已簽署保密協議，在沒有特殊需要的前提下，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消息暫時對其他家族封鎖。”
講道最后，忌銘以那只裸露在外的暗澹右眼看向赫連長老：
“您還有什么補充嗎？”
赫連長老依舊沉默。
兩人之間雖有面具阻隔，但忌銘卻仿佛已“看”到了對方沉凝的臉色。
于是他掏出手機，打開通訊聊天框，遞到了赫連長老面前。
以其一貫的漠然語氣說道：
“立項時，我沒期望他真能做成，因此從未過問。事實上這個項目直到今天才有了數據層面的突破，這是我在會議中途接到的匯報。”
赫連長老這才看向忌銘，接過他遞來的手機，快速掃了一眼。
輕嘆后，遞還：
“怎么回事？”
忌銘這才開始解釋：
“我一向很佩服暗夜一族在涉外情報方面的手段，但這次他們拿到的第一手消息，應該還是來自我們內部。”
“潛龍勿用的這項技能是在副本中泄露的，涉及的玩家不少，國內外都有，其中就包括遠古部族的持牌者峽谷老六，以及尚無家族背景的官方后勤人員東北家常菜兩人。”
“而他們的副本匯報記錄是直接提交到總部信息情報部的，百小溪對此事心知肚明。”
赫連長老緩緩點頭：
“難怪遠古部族也稱‘有所耳聞’，原來是這么回事。”
“不過這樣正好，有其他家族協助保駕護航，對事情的結果益大于弊。”
忌銘說道：
“現在各家都有出力擔保，風險責任均攤，未來一旦出現意外，也不是我們掠食者一家的責任。”
“當然，能不出意外最好不出意外。如果事情驗證確鑿，潛龍勿用本人必將成為官方現階段，乃至近年來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保住了他，也就保住了官方的威嚴，也會很大程度上解決長期困擾我們的人才稀缺問題。”
短暫的沉默后，赫連長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
“潛龍勿用的戰略價值已經不局限于掠食者家族，他的個人安危還牽扯著整個官方的聲望和顏面。”
“不然羽族、暗夜一族、深海一族也不會如此迫切地參與進來，就連一向愛與我們唱反調的遠古部族如今也一反常態，連壓箱底的神職道具都主動貢獻出來了。呵，這老東西，脾氣雖然古怪，嗅覺卻靈敏得很。”
赫連長老說著，嘴角揚起一抹難以琢磨的笑意。
她伸手招呼忌銘一起坐下，和藹道：
“說說你的打算，需不需要先將人轉移到更隱蔽安全的地方？”
“暫時不必。”
“哦？你想怎么做？”
“以逸待勞，一箭雙凋。”
忌銘于是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于家族長老，以求充分的立場及資源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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