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傳來一聲聲凄凄哀哀的哭泣，十數個身著華麗，長相漂亮的女子，手握絲帕跪在一張極其華貴的大床前淚眼婆娑。
床榻上躺著一個老者，這老者年約六十余歲，他身材肥胖，穿著金黃色的繡龍內襯，此時他臉色蒼白奄奄一息，不過饒是如此依舊能看出他年輕時身材高大，長相極其憨厚。
在床榻旁坐著一個女子，這女子頭插金釵，腕帶玉鐲，身著極其華貴，雖是同樣蒼老，卻不減那股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你都知道了！”這時那個老者，望著屋頂，輕聲說道，根本沒有因為自己要死了而傷心，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嗯！”那女子點點頭，嗯了一聲。
“什么時候想起來的？”老者又繼續問道。
女子沉吟了稍許，似乎在猶豫著什么，最后才長出了一口氣，“上一世我在你靈魂里種下了印記，在你我在一起時我便想起來了。”
老者嘴角一抽，忽的胸中傳來一股劇痛，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皇上！”那女子一驚，連忙拿起絲帕，去給老者擦拭，在拿開之時，絲帕上已染上了大片殷虹的血跡。
女子心頭一跳，涌起一股心疼的感覺。
“呵呵呵，還說什么皇上，既然你早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不殺了我？”季遼看著眼前那個曾經追殺了她一年的金丹期修士，苦笑著說道。
女子手上動作一滯，眸子里光芒閃爍，而后便繼續為季遼擦拭起來。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又經歷了一世輪回的季遼與火琉璃。
在這一世里，季遼成為了一國之君，而火琉璃便是她的皇后。
“我早已分不清自己是誰了。”火琉璃輕輕為季遼擦拭嘴角，輕聲說了一句，而這一句卻抵上了千言萬語，其中意思只有他們二人才能明白。
季遼聞聽，眸子里同樣閃爍一抹迷茫的神色，他因煉制符紙的原因，精神力遠比常人要高出許多，可饒是如此，四世輪回，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真真切切，季遼的精神同樣逐漸趨于渙散，變得分不清自己是誰。
“我也一樣啊。”季遼長嘆一聲，淡淡說道，躺在龍踏上望著屋頂，雖是看不到外界的天空，他也能知道此時外面的世界正在崩碎，下一世馬上就要開啟了，“誒，這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火琉璃眼中光芒一閃，沉寂了片刻才再次開口，“如果沒有外力破壞，我們將生生世世永遠在這輪回里，永遠掙脫不開這宿命的糾葛。”
季遼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他對陣法之道還算精通，況且這個陣法就是他再次開啟的，當然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那也就是說我們兩個永遠也出不去了，要在這里呆上一輩子了。”
火琉璃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這處陣法本就隱秘，如果沒人發現，并破開陣法的話，那么在這里永遠的輪回下去是一定的。
“苦了你了。”季遼忽的沒頭沒尾的說了這樣一句。
可聽在火琉璃的耳朵里卻是如晴天霹靂，在她腦中嗡嗡回蕩。
四世輪回的一幕幕出現在她眼前，一世世的糾葛有喜有悲，歡聲與眼淚猶如昨天一般涌現而出。
她眼睛上涌出一抹水霧，臉上卻是笑著，“不苦！”
場面又是一陣寂靜。
許久后整個屋子開始崩碎，席卷上了半空。
他們二人在狂風之中一動未動，似乎根本看不到外界一般。
沒過多久，一道道裂紋向著他們二人的身上蔓延，將他們的身體分為了兩半。
“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火琉璃。”
“呵呵呵，好名字。”
火琉璃忽的想起了什么，裂開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慌忙問道，“那你呢？”
“我叫季遼。”季遼說完，身體便立即崩碎，化作飛灰席卷上了半空。
“季遼....”火琉璃重復了一次，而后便同樣崩散消失不見。
一道赤紅的長虹，裹挾著磅礴的威壓從天際向著裂谷疾馳。
這遁速快的不可思議，原本還只是天邊的一個光影，下一瞬便到了裂谷的上空。
光芒一閃，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銀發男子現出身形。
在青銅面具后面，一對赤紅的眼珠子在裂谷上下掃量了一眼，龐大的神識一探，神識便立即探進了裂谷的深處。
“這里應該是一條熔巖火海的支流，看樣子好像是最近幾百年才開辟的，難怪此前沒發現過！”
熔巖火海存在了不知道多少萬年，其間支流極多，有大有小數不勝數，身為荒西人，又是煉神期的修士對這些支流自然極其了解。
正直青銅面具男子思量間，他赤紅的眼眸一動，看向身后，冷笑一聲，“那些個老東西還真是敏銳呢，住那么遠都能感知到這里傳來的波動。”
說罷，他身形一動，不在猶豫，拖著一道紅芒向著裂谷深處掠去。
天空正在逐漸崩碎，季遼臉色難看的望著天際。
而一個身穿粗布麻衣，袖子上縫了幾塊補的鄉野婦人，正淚眼朦朧的抱著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
季遼嘆息一聲，回過身來，看向那對母子，“又要到下一世了。”
火琉璃哭著搖頭，緊摟著懷中的孩子不放。
“不，我不要離開我們的孩子。”
“誒，這不是我們能阻止的了得。”季遼長嘆一聲。
外界只是轉瞬而已，可在這處陣法里，他們兩個又經歷了三個轉世，其中他們變成了富家小姐與王侯貴胄，經歷了販夫走卒與下等平民，無一例外他們總是會在冥冥中相遇，就那么惺惺相惜的走到了一起。
但這陣法總會在最幸福的時候突然崩碎，讓他們在次輪回。
這其中感受由屬火琉璃最為痛苦，此前他在季遼的神魂上種下了禁制，每每與季遼交相融在一起時，火琉璃便會第一時間記起前幾世，與她這一世融合在了一起。
而后火琉璃便開始沉浸其中，回想起每一世的經歷無法自拔，同時心也在痛苦的折磨，等待著這美好破碎的那一天的到來。
她感覺自己快瘋了，如果不是每一世重入輪回的話，她現在早就承受不住了。
大地巨顫，一道道裂紋彌漫而開。
“娘，你怎么哭了。”這時火琉璃懷中的孩子，輕輕說道，隨后探出小手為火琉璃擦拭淚水。
男孩這個動作讓火琉璃心頭涌出一種無與倫比的痛苦，霎時間她將懷里的孩子抱的更緊，聲嘶力竭的吼道。
“天兒...”
“娘，別哭天兒會心疼的。”火琉璃懷中男孩再次輕聲說道。
一次次生死離別，一次次與自己的骨肉分離，火琉璃已忘卻了她此前是個金丹期的大能修士，此時的她只是一個鄉野村婦，一心只想守護自己的孩子。
“娘，放心，孩兒會永遠陪著你....”
“嘭！”
就在懷中男孩話音未落，只聽嘭的一聲，他的身軀驟然崩碎，化作漫天飛灰消失不見。
“不，天兒，天兒，你快回來。”
火琉璃瞳孔驟然收縮，雙手胡亂揮舞，想要將那漫天潰散的男孩再次擁入懷里。
但那煙塵早已席卷上了天際消失不見。
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火琉璃的眼淚滴滴滾落。
“為什么，為什么，我修煉這么久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為什么，為什么！”火琉璃頭發飛揚，仰天狂吼。
季遼也是心頭一動，堅守的道心這一刻終于開始瓦解。
已經第八世了，他的道心終于也承受不住，向著火琉璃敞開。
“我們還有下一世。”季遼走到火琉璃身旁，輕輕的扶起火琉璃。
“要什么來世，我只要我的孩子！”火琉璃一頭栽進了季遼的胸膛，身體抖動著抽泣道。
“天道輪回，也許是你我必有這一劫難，承受這永不停歇的輪回之苦。”季遼拍著火琉璃的身體，輕聲安慰著。
“我的孩子.....。”火琉璃哭著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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