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一邊跟司空鏡談條件，一邊觀看戲臺上的表演。
玄鳥之衣，這部戲在大昆戲曲中根本排不上號。一個標準的苦情劇，除了騙一些夫人姑娘的眼淚，再沒什么意思。
至少，唐元對這部戲毫無興趣。
但他曾經陪老娘看過幾十遍，幾乎快把內容背下來了。
《玄鳥之衣》共分為五個部分：“天女降世”、“同心除魔”、“夫妻拜堂”、“月下藏衣”、“玄鳥碎心”。
目前，臺上表演第二個部分：天女和魔頭斗法，得到一個凡人的幫助，從而傾心于他。
但和大昆的戲曲不同，臺上扮演凡人男子的那個角色，刻意用臉譜進行丑化，和大昆戲曲中的正面角色略有不同。
這改編有什么意思？
唐元心下嘀咕，眼神瞥向顓陽，卻見少年面色異樣冷漠，靜靜看著戲臺上的表演。
然而在旁人察覺不到時，他腳下影子悄然游走，鉆入后臺進行探查。
后面夫妻拜堂和月下藏衣兩段，都跟大昆曲目相似。
夫妻二人琴瑟和諧，生兒育女。但有一日，天女找到回家的路，想要回自己的家鄉看一看。但丈夫擔心妻子一去不歸，便趁著月色藏起天女回家必需的天衣。
于是兩人發生爭執。最后丈夫打造了一個金籠子，將玄女關起來。
當看到戲臺上搬出來的金籠，顓陽輕輕拍手：“這戲班的排場倒是不小，還真弄了一個這玩意啊。純金的，價格很昂貴吧？”
夫人含笑道：“前不久打的。原本這一幕沒有這個道具，是我們這些夫人太太喜歡看，便出錢捐了一個金籠。”
“原來如此。”
顓陽嘴角扯出一絲譏諷，繼續往下看。
接下來，最后的高潮部分，和大昆戲曲完全不同。
“咦？”唐元正了正身子，仔細看戲。
按照大昆的劇情：玄女囚禁在金籠里，最后心碎自殺。丈夫因為痛失妻子，傷心過度，很快也死了。最后一幕，是兒女們在二人的合葬墓前哭墳。
但地龍城的這一段劇情完全變了。
臺上騰起云霧，幾位仙女從天而降。她們懲罰丈夫，將他變成一塊石頭，然后打開金籠救出姐妹，一起回到家鄉。最后一幕，是仙女們圍繞在玄鳥仙女身邊合唱。
影子歸來，默默和顓陽交流。
壓下心中怒火，顓陽展露笑容：“挺好的，這戲排得不錯。賞，重重有賞。”隨手扔出幾塊天金，他把茶水一口飲盡，咕咚咕咚吞掉。
“唐元，你快些。咱們接下來還有兩個山城要去，此地不宜久留。”
“是。”
唐元加快速度，和司空鏡敲定方案后，四人離去。
城外和江陵三人匯合，顓陽瞥了一眼身后：
“你們先走，一會兒我去追你們。”
“公子，您——”
看到顓陽冷酷的眼神，江陵把話咽下。
“那我們飛慢點，在路上等公子？”
顓陽點頭，望著六匹天馬飛走。
他牽著馬，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出來吧，還需要我請你們嗎？”
一陣香風吹過，三個黑衣蒙面的女仙出現。
撫摸馬鬃，顓陽歪了下頭：“小云陽洞？”
左側女仙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剛才你讓影子刺客前來探查，為何沒有動手殺了戲班的人。”
“一群凡人，知道跟你們沒關系，本公子還不至于對他們痛下殺手。”
“不過這場戲，看得本公子很不舒服。所以剛才讓影子下藥，回頭幾天，他們要上吐下瀉幾頓了。”
“顓孫氏的人果然心狠歹毒！”另一位女仙拔出鴛鴦刀：“師姐，不要跟他廢話。閹了他！”
說著，她展開攻勢。鴛鴦刀陰陽合璧，仿佛一對飛鳥撲去。
顓陽腳下的影子陡然變化，一道人影迎向女仙。
可那位女仙似乎早有防備，在影子刺客反擊時，身形漸漸淡去。
鴛鴦刀自行擋下刺客，女仙在三丈之外重新現身，手中托起一朵紅牡丹，輕輕刷向刺客。
刺啦——
顓陽輕推劍柄，腰間佩劍露出一段鋒芒。
牡丹凋零，施法中斷。
刺客抓住機會，遁入女仙影子，把她行動鎖住。
“這是小云陽洞對小爺的第二次出手。”顓陽：“祖上的恩怨我不方便評價。但你們這些瘋女人糾纏我們數代，在我兒時出手偷襲。”
“那時的我只是一個孩子，你們連小孩子都不肯放過。這就是所謂的仙家風度嗎？”
三女齊聲道：“顓孫氏背叛祖師婆婆，你們家的男丁統統該死。”
“只是閹了你們，讓你們斷子絕孫，已經夠大度了！”
見這些瘋女人根本說不通，顓陽也懶得繼續廢話。
他眼神越發冰冷，渾天罡界展開。
寶劍出鞘，七十二道龍形劍意鋪滿罡界。
一瞬間，三位女仙身上的法力統統掃滅。其中二人當場炸作血霧，只有一人活了下來。
而她，是顓陽故意留了一口氣。
走過去，少年抬起腳，狠狠踩在她的臉上。
他的語氣十分冷漠：“想活命，回答一個問題。當初你們暗殺我，那個突然出現救我的面具人，你們知道他的下落嗎？”
女子掙扎幾下，龍皮靴死死壓在臉上，根本無法脫困。
突然，女刺客露出古怪的笑容：“你想找那個人？別做夢了！你永遠找不到那個人，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
噗嗤——
劍光刺入喉嚨，女刺客徹底咽氣。
顓陽站起來，劍花挽動，尸體斬作血沫肉泥。
“你來收拾吧，把戰斗痕跡統統毀掉。”
“是。”
影子刺客展開，無數黑影把草原上的血跡和戰斗痕跡統統抹掉。
然后，他默默站在顓陽身邊。
“我沒事。我知道她在故意激我。那個人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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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可以動手從天宮送出來那么多“死人”，那么他本人又怎么可能出事？
“走吧，去朱厭城。”
跨上天馬，顓陽乘風而起，追向江陵一行。
冰冷的寒風灌入衣領，顓陽心緒恢復平靜。
玄鳥之衣，涉及顓孫氏一脈的黑歷史，也是顓孫氏放棄“高陽”更名“云陽”的轉折。
那個故事講述的，并非玄鳥蕭氏，而是顓孫氏的一位前人，名叫顓孫巖。
他是顓陽的曾祖父，也是第一代云陽侯。而云陽這個封號，來自他的妻子，景皇親自冊封的云陽郡主。
相傳云陽郡主乃天外仙客，機緣巧合得前人傳承。后來游歷諸天時屢建奇功，景皇憐惜其才，冊封云陽郡主。
豈料云陽郡主和顓孫巖一見傾心，結為夫妻。
彼時恰逢景皇晚年，年輕時他惱恨高陽王害死父皇，遷怒整個顓孫氏，使其元氣大傷。但老了之后，景皇不免多了幾分不忍。
于是他默認這段婚事，讓顓孫氏得以恢復元氣。
然而好景不長。雖然云陽夫人喜愛夫君，但她參悟乾坤仙術，還是找到回家的路。她迫切想要回家看一看親人。
只是道路僅能通行一人，且有去無回。顓孫巖不愿妻子冒險離開，于是將妻子穿行時空的天衣封印，摧毀時空通道。
夫妻因此反目大打出手。最終顓孫巖破去種種乾坤仙法，將云陽夫人幽禁。
正如戲曲中所言，那是一個金籠子，專門封印乾坤仙術。
后來，顓孫巖嘗試制作忘川之水，想要洗去妻子的記憶重新開始。
就這樣彼此折磨幾十年，云陽夫人自殺，魂魄無蹤。
因自己二人初見時，自己假稱“顓巖”，加上對妻子的愧疚。顓孫巖隱去“顓孫”之姓，簡稱“顓姓”，命子孫代代以云陽為封號。
不久后，他隨之病逝。
當今云陽一脈，俱是顓孫巖和云陽夫人的后裔。但云陽夫人昔年有一位侍女怨恨顓孫氏，認為顓孫氏害得云陽夫人碎心而死。她建立小云陽洞，與顓孫氏數代糾纏。
回想當年的往事，顓陽吐了一口濁氣。
作為后人，他不了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也不理解云陽夫人的想法。
在這個世界，有她的丈夫和兒女，為什么非要執著于回家？
回家之后有什么？多少年過去了，萬一故鄉親人都不在了，自己孤零零看著物是人非的故鄉，那樣值得嗎？
“天外之人……難道對他們而言，‘回家’就那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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