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門口，趕巧遇見長公主的車馬。
鎮南長公主笑著招手：“侄兒可要出宮，本宮送你一程。”
彭禹知曉她意，主動上了金車大輅。
粼粼金光隔絕內外，防止窺探偷聽。
長公主道：“關于金念生的事，本宮先對你道聲謝。“
“他是我的書童。侄兒自然要護他。”
“但人情總歸做下了。要是被那幾位拉去……”長公主面色難看，昆吾氏暗中的手段有多兇殘，也就是昆昊這些小年輕才不知道。
“總之，本宮欠你一個人情。只要你好好照顧金念生，本宮會在某些事情上對你多多照拂。”
“對了，本宮剛從萬福閣出來，”長公主瞬間變臉，憂愁被笑顏取代，“母后剛才還提及，讓本宮幫你挑選王妃。你有什么喜好，大可說來聽聽？”
“選妃？”彭禹干笑道：“前頭還有兩個哥哥，我還早吧？”
“他們也要挑，你也要選。而且你挑選的規格，比他們要高。”長公主頗為深意的提點道：“如果你有喜歡的人。本宮不敢說保一個正妃，但側妃之位總歸是有的。而且，你目前的年紀，該冊封幾個側妃了。不然未來……之后不好弄。”
從暴戾兇殘的惠皇一朝安穩活下來，長公主的政治敏感度當然及格。從老天后話語中已經明白，神皇要以太子妃的規格挑選昭王妃。弄不好，這就是未來的天后。
而他的后宮也要早早準備，不能登基之后再慢慢來。
提及選妃，彭禹滿臉糾結。
我又不是正主。回頭我辦完事，拍拍屁股走人，難道把妃子留給那家伙？他不嫌棄，我自己也惡心啊。
而如果帶人走，那些人到底是愛自己，還是愛“昭王妃子”的名分？
所以，彭禹壓根沒想選妃，不愿意在此牽扯太多。
見長公主一臉熱情，他咬咬牙，將話題拉走：“敢問姑姑，假若今天涉及的顓孫氏不是金念生，而是其他人，您會怎么選擇？”
長公主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但沒有回應。
“侄兒明白了。”
目光微頓，看了一眼長公主合攏在膝上的手，彭禹下車離開。
……
長公主獨自一人坐在大輅上。
“換成其他人？若是換成其他人，本宮才不在乎。”
張開手，潔白無瑕的手掌掐出幾道痕印。
剛才在大殿未免失態，她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維系冷靜。
她知道，如果自己暴露和金念生的關系。以那幾位神王的態度，恐怕會馬上逼迫自己認養金念生，然后強行帶走做實驗。
“這孩子本宮保定了。”
這一刻，長公主有些明白。為什么那些閨蜜反復告誡自己，去下界玩“游戲神通”時，千萬不要留后。
哪怕是化身留下的孩子，也會分走一份母愛。
除此之外，還有那人。
“傻子，你就是一個傻子。”
看著空蕩蕩的手腕，長公主鼻子發酸。
伸手狠狠在大梁拍打幾下，外頭的車夫有所察覺，連忙停下請示。
壓下情緒，她努力用平穩的聲音道：“沒事，繼續駕車。”
“是。”
靠著毛墊，長公主回憶自己和那人的相處。
當初自己和金念生重病，他急著如熱鍋螞蟻，整天圍在自己母子身邊。可等自己二人病愈，他卻消失了。
看了神皇傳閱的文檔，長公主終于知道他的蹤跡。
“那傻子是用自己作代價，幫我們治病嗎？”
和鬼帝做交易，豈能討好？
她埋怨那人的愚蠢，但也不僅埋怨自己當年形式倉促，沒有給化身準備太多的術法。
“如果……如果我帶下去一些仙術，或者身上帶著一些靈藥，他就不需要這樣。”
游戲人間，她只是用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身份。有生老病死，有喜怒哀樂。甚至她當初都動了心思，要不要趁著那場大病，直接讓化身死亡脫身。
反正愛情也體驗了，兒子也生下了。接下來的柴米油鹽沒什么意思，不如早點走人。
可沒等長公主下決心走，自己和兒子的病就痊愈了。接著，丈夫失蹤，留下自己一個人照顧金念生。
前些日子，她還懷疑那人是不是如自己當初想法一般，是顓孫氏的高人游戲人間。
但到頭來，自己的付出遠遠比不上他。
他把自己視作妻子，為了自己和孩子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但對自己而言，他只是游戲人間時的一杯酒，一盞茶，僅僅是漫長人生中一點點打發時間的工具罷了。
回到公主府，來到當初扔鐲子的地方。
伸手一招，玉鐲回到掌中。
摩挲光滑的表面，不禁想起那幾年的點點滴滴。
甚至她動了某個狂妄的念頭。但很快又被自己的理智壓滅。
最終，長公主望著玉鐲苦笑：“你視本宮為妻，但本宮卻無法視你為夫君。”
顓孫氏的凡種，根本配不上鎮南長公主。如果長公主公然把他的牌位和前頭兩位夫君放在一起，恐怕會惹得天下嘩然。前夫們的家族震怒，顓孫氏也會大怒，就連昆吾氏這邊，神王們也不容長公主如此“作踐”自己。
“可惜本宮是女人，不然……”
同為神王，男性神王們可以有一位正妃，兩位側妃，四位夫人，侍妾、美人不計。前面七位都是記錄在族譜玉牒上的，有姓名可查。
但女性神王只有一位夫君，嚴格遵守一夫一妻制。當然，丈夫也不能隨意納妾，恪守駙馬之禮。
因此，縱然長公主想要給出名分都辦不到。
“不過本宮不會讓你白白枉死。”
既然無法從自己這邊著手，那就從兒子那邊下手。
原本長公主不打算干涉金念生的生活。但現在，她必須管一管。
“金念生入顓孫氏族譜順理成章。但他父親……”
唯有金念生修行有成，成為武圣，才能把自己凡種父親的名字添加在族譜，而且必須依附在金念生的譜系之下。
到底夫妻一場，她不愿他落得這般遭遇，想要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讓凡種登入顓孫氏族譜很麻煩，但可以先試試。”
思罷，長公主吩咐下去：
“來人，拿本宮的帖子，邀請各家貴女賞花。”
鎮南長公主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她直接跟云陽侯談判，很容易引起“天瑜”的警覺，從而被神皇察覺。
所以，她必須走夫人路線，找云陽侯夫人作為中間人。但直接請云陽侯夫人，也十分招搖。趕巧，老天后讓她相看各家貴女，她便以此為借口，把云陽侯夫人和顓孫氏的幾位姑娘請過來。
甚至自己和顓孫氏的交易，必須瞞著神皇和其他神王。不然等待自己的，就是昆吾氏的私刑了。
……
彭禹離開金吾城，回歸五行大洞天。
剛回來，便得知昆昱閉關的消息。
“哎，明日啊……”
想到明天，他有些頭疼。接神皇百招，兒臣辦不到啊。
“看殿下神色不佳，怎么，乾坤仙法的事坦白，被陛下訓斥了？”
顓云施施然過來迎接。
“哼，”彭禹冷笑，“是啊，惹了一個大麻煩。不過你家也有麻煩，金念生的事情你趕緊想辦法解決。孤可護不了多久。”
聞言，顓云皺起眉頭：“神王廷議上，那幾位察覺了？”
這家伙怎么知道神皇議事的？
彭禹看向顓云肩膀上的渡鴉，似有所悟。
這家伙，消息夠靈通的。
顓孫氏御使天下鴉類。
“總之，你自己琢磨吧。”彭禹拂袖就要走。可剛走出幾步，突然回頭問：“如果讓你家放棄對九重清霄的控制權，你愿意嗎？”
昆吾氏視顓孫氏為心腹大患，最大的緣由就是顓孫氏可以替代昆吾氏執掌九重天。
顧王、蘇王、溫王三脈早已放棄控制權，唯有顓孫氏死死捏著不放手。
而顓孫氏替補昆吾氏執掌九天的先決條件，是昆吾氏族滅。
“放棄？縱然我家想要放棄，但某些人也不肯罷休吧？而且這件事，已經不僅僅牽扯我們兩家。”
讓昆吾氏獨霸天下？
縱然顓孫氏肯，其他世家也不肯把唯一一根拴住猛獸的鎖鏈砍掉。
沒有顓孫氏牽制，昆吾氏囂張狂妄起來，其他世家連一個備份選擇都沒有。
這一點，神皇看得比其他人更明白。
顓孫氏的存留，不僅僅是兩族自身的角力。也在于三千神脈、諸天界王乃至天下人對昆吾氏的一重約束。
甚至，也是昆吾氏對自身的束縛和警醒。
沒有顓孫氏作為候補，昆吾氏萬一墮落了，或者突然滅族了，九重天誰來執掌？
“不過殿下可以放心，目前我家還沒打算反。畢竟當今這位……流著我們家的血。”
彭禹展顏一笑，故意擺出一副親和的笑容，甚至又把乾坤信香弄出來：“大侄子，我身上也有顓孫氏血脈。大家都是親戚，我對顓陽又那么好。所以，攤開了和談，對咱們都好。你也不希望哪天，我跟顓陽生死相搏吧？”
顓云淡淡笑著，并不回應他的話。
不，我挺期待老三親手捅死你。
彭禹看著他，先是疑惑，然后露出驚容。
這家伙已經完全擺脫乾坤道炁的誘惑力了！
“殿下，外頭風大，咱們趕緊回去吧。”顓云施施然往里走，掠過彭禹陰沉的臉，他心中暗爽：終于擺脫這家伙的手段了！再也不用擔心被這孽障迷惑道心，以后行事可以展開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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