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宮闕，彭禹神情木然看著外面的情況。
天地良心，我來道界只是為了悼念，根本沒想趁機崩毀道界啊！
但……但機會已經出現，而且是掰開自己的手，主動鉆到自己手心，再把自己的手合上。
這要是不做點什么，是不是太對不起這份機遇？
彭禹想著，扭頭和顓云對視。
搞事！搞事！
在顓云眼神中，彭禹看到和自己相似的意念。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說不得道界崩潰，大昆神朝能坐收漁翁之利呢。
不過太極大道君顯然也想到了，他警惕看著二人，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志：“煩請殿下暫時停留在此，外面的事情，我們來解決。”
“你們想做什么！”
顓云和彭禹沒有開口，但那幾個侍衛忍不住了，拔劍相向，把顓云、彭禹護在身后。
道宮這邊，下面各層宮殿的仙人察覺上頭的動靜，祭起一件件仙器。
眼看著成百上千件法寶飛起，彭禹眼皮跳動：“你們幾個把兵器收起。大道君是擔心道界內亂傷到孤。孤代表父皇前來悼念，要是有個閃失，道界承受不住父皇怒火。”
一甩袖子，彭禹重新走回靈堂：“大道君，孤在此避難。你們家的內亂，早些解決吧。”
對顓云打眼色，兩人重新走回去。
至于那幾個侍衛……
顓云低聲吩咐：“回去告訴云嶺子前輩，我們留在這里。如果仙葬區那邊解決了，讓他們過來匯合。”
這幾個侍衛的離開，大道君沒有阻攔，交代寧真君“保護”昭王，他匆匆離開。
……
彭禹和顓云背對著寧真君坐好，顓云在地上寫字：做點什么？
抬頭看著面相慈和的老道君，彭禹臉色有些不對。
在人家尸骸跟前，尤其剛剛幫了一個大忙。現在尋思怎么摧毀道界，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顓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明白幾分，繼續寫：咱們這些人，哪能毀了道界？無非是雪中送炭，助道界一臂之力。
就算造化大道君沒了，剩下三位大道君也非等閑。但少了造化大道君，便是對大昆神朝最大的利好。
彭禹琢磨明白，含笑點頭，也用手指在地上寫字：鎮壓造化。
……
造化大道君突然翻臉，先是惹怒碧落大道君出手，緊接著先天太極圖包裹地界，玄白二氣在天地間回蕩，一只只元氣大手掀開血海，抓住一朵朵血浪煉化。
萬象大道君沒有出手，他以大道君的名義召集諸仙軟禁造化一脈的仙人。
“不要傷害他們，如今敵我未明，先軟禁起來。”
這次行動并不涉及造化一脈的其他仙人，那些仙人驚訝于本脈大道君的所作所為，可面對諸仙的圍堵，并未進行反抗。
任由萬象大道君將他們收入一處宮殿暫做看管。
……
造化大道君以一敵二，造化之力不斷催生血海，阻隔兩位同伴靠近仙葬區。
那太極元氣手每一次捕捉，都會削去大道君自身法力。
至于碧落大道君，他真身降臨血海，手持翠玉妙樹刷出一道道碧落天光。
天光所過，血水頓時化作天河凈水。
“造化，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不然本座打碎你的道果，將你永遠鎮壓！”
造化大道君不回應，專心提煉血海御敵。
“快點，再快點。仙葬區那邊馬上就要得手了。”
……
仙葬區。
仙人尸骸和怨靈圍殺活人。
雖然一開始繞著云仙兒，但隨著陰陽遺民發出求救信號，云仙兒開始和眾人緩慢匯合，一起抵御邪靈、仙尸。
迷天綾延展作千里煙羅屏障，靠近的仙尸、邪靈一一震碎。
“大道君，這是你們道界的待客之道嗎？”
尸骸中飛出的道蟲聚合在一處，形成朦朧的黑色人影。
看了一眼云仙兒，轉身撲向另一個方向。
“不好，凌鳳子他們在那邊。”
云仙兒不敢怠慢，舞動迷天綾追上去。
路上，又有一群邪靈出現。
轟隆——
這些邪靈爆發的怨氣之濃烈，直接沖破煙羅屏障，殺到云仙兒跟前。
云仙兒身上羽裳蕩起白光，邪靈們瞬間飛出百里。
看著邪氣一點點重聚，云仙臉色變化：“仙君級別的邪靈？”
仙葬區只有真仙洞府，從何處弄來這些第五境的邪靈？
“等等——”
仔細觀察這些邪靈的服飾，云仙兒靈光一閃：“上古仙君？”
沒錯，這是上古隕落的仙君怨靈。
受到玄牝仙體吸引，從仙葬區底部重新爬出來。
怨氣中，那幾位怨靈張口想要述說著什么。怎奈靈智全失，他們的話完全聽不懂。
“罷了，諸位前輩，還請歸滅吧！”
云仙兒再度甩起迷天綾，身后浮現陰陽道母法相。
這尊法相玄妙無比，十二只玉臂托起十二仙器，云鬢間帶著一盞兩儀翠冠。
“道……母……”
邪靈們雖然沒有意識，但作為上古仙君的殘渣，依舊能回想起陰陽道母的風采。
……
咕咚——
遠處沉悶的聲響引起凌鳳子、允囡注意。
他們看到那尊佇立在云靄間的道母法相。
“公主出手了，能讓她祭出道母法相，莫非是造化大道君？”
“道界瘋了嗎？他們真要跟我們撕破臉？”
和大昆交手還能理解。但他們可是陰陽一脈啊，不想著拉攏，這就直接打壓了？
“先別管那些，趕緊匯合吧。”
凌鳳子看向身后：“道友，你還可以走嗎？”
衛玲玲臉色蒼白，默默點頭。
不久之前，她們在一處仙府被仙尸埋伏。好些侍衛侍女死亡，唯有凌鳳子帶著衛玲玲逃出來。
衛玲玲站起來，緩緩道：“我們去跟清媖殿下匯合。”
看了一眼角落，她沒有多言，跟著二人離開。
昆晏慢慢現身，捂著自己齊根而斷的肩膀，靠著一塊大石調息。
“有點后悔了。干嘛非要出頭救她？她死了，我不是正好再找一個皇子妃？”
衛玲玲二人逃出來時，仙尸緊追不舍，是昆晏暗中出手阻了一下，才讓兩人逃出那座仙府。
后來二人出來，又跟其他陰陽遺民匯合。
眼下望著他們去找云仙兒，昆晏想了想，沒有跟上去，而是重新回到那座仙府。
此刻，仙尸已經不在。
昆晏踉蹌走在殘破的仙府，觀察這座仙府的陳設布局。
“果然沒看過，這里的布局和靈皇宮相似。”
昆晏閉目呼喚本體，和遠在大昆神朝中的本尊交流，把信息傳遞回去。
本尊得知仙葬區異變后，顧不得自己偷偷派遣化身的事，急匆匆去找神皇稟報。
“但愿父皇察覺我們的變故，會派人過來救援。”
傳遞消息后，昆晏化身在仙府尋覓，也來到正中央的宮殿前。
雖然沒有顓孫氏的印記，也沒什么其他痕跡。但昆晏回想靈皇宮的布置，施展遁地之術往下查看。
這一查，發現仙府底部有一座古怪的井，怨氣源源不斷涌出，并向外飛出怨靈。
“這里就是怨靈的源頭？”
仗著化身不怕死，昆晏再生手臂后，從這口古井潛下去。
……
甬道不斷向下延伸，顓陽不知走了多久，體力不斷消耗。
身后那些漂浮的仙人皮囊仍緊追不舍，因此他和軒清只能不斷往下，尋找可能存在的“混元宮”。
突然，他察覺到什么，一掌拍向右側墻壁。
叮——
青銅墻壁的回聲傳來。
那一瞬間，他借助罡氣的光芒看到墻壁上的花紋。
“不對，這里不是靈皇布置的！”
那是一個獸面浮雕，雙目呈現血紅色。
軒清上前一看，色變道：“這是巫教的東西。”
“巫教？”
顓陽走上前，正要仔細觀察，猛然聽見機關扭轉的聲音。
咔嚓——咔嚓——
“小心！”
眼看獸面浮雕出現變化，他一把抱住老者向后跳開。
咕隆！
二人原本站著的地方出現一只合攏的獸爪。
“嗚……”獸面浮雕從墻壁跳下來，虎視眈眈看著二人。
軒清本想施展仙法，但不知為何，法力在這一刻失效了。
“別想了，這里有些特殊，封印仙家真元。唔……武道罡氣的外放也不行。”
“那……那如何是好？”
后面，仙人皮囊又追上來了。
“沒關系，打死就是。”
顓陽放開老者，快速沖向青銅巨獸。
不用罡氣，不用劍意，僅僅憑著肉體的力氣，活生生把這只青銅巨獸拆掉。
“幸好，我在思母宮學過機關獸的拆解和組裝。”
這可是顓陽的強項！
“走，繼續往下！”
拉上軒清，直奔更下方的階梯。
又是一段沒有盡頭的道路。
走了不知多久，兩人又回到原地，眼前是散落的機關獸殘骸。
“原地繞圈？空間折疊？”顓陽腦中閃過好些猜測。
軒清觀察墻壁一側的彩繪。
那是一群古怪的神人，前方有青龍開道，然后是一群群神人、神獸，最后面有只鳥形的神人殿后。看上去，像是一支儀仗隊。
“我明白了。彭禹，快把這些墻壁上的彩繪毀掉。這是一種造化密咒，達到和乾坤仙術類似的效果。”
嘭！
老者眼皮跳動，只見顓陽一拳轟碎墻壁，彩繪一點點崩潰。
二人感覺到一股覆蓋在臺階上的奇妙力量散去，繼續往下走。
“乾坤宗的空間輪嗎？”身后，那些仙人皮囊已經追上來。道蟲從眼眶飛出，聚合為造化大道君的形象。
大日神焰爆發，顓陽悍然出手，滿天火海籠罩道蟲。
沖著大道君打出一拳，崩碎道蟲聚合的形象后，他馬上跳開，雙手聚合一把長弓，反手就是一記紅蓮箭。
顓孫氏的秘術，這個叫“彭禹”的人，果然是顓孫氏的嫡系族人嗎？
軒清此刻已經恢復仙家力量，招出一口仙劍砍過去。
嗡嗡道蟲陡然變化，一大片蟲子的造化之氣注入一只小甲蟲體內，然后紛紛落地死亡。
瞬間，小甲蟲變作三丈巨獸，猶如鐮刀般的鋒利觸足切斷仙劍，把軒清撞飛。
顓陽趕緊抱住老者，沖著下面飛奔。
沒有彩繪阻礙，他們終于來到這座仙府的地下盡頭。
那里佇立著一件透雕龍鳳紋輔首，看上去似乎在守護著什么。
飛奔過去，顓陽反手一掌震碎透雕輔首。墻壁展開，又出現一條螺旋階梯。
站在階梯口，二人面色一僵。
這條螺旋階梯沒有兩側墻壁，只是一條不斷向下延伸，看不見盡頭的道路。
后面，巨獸帶著一群道蟲快速沖過來。
顓陽不再猶豫，抱起軒清就往下跑。
“前輩，得罪了。”
他施展輕功，速度比剛才快了一倍。好似一道光繞著階梯狂奔。
巨獸停在螺旋階梯的門口，看著下面的階梯，頓時散化為一片道蟲。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這里！哈哈……混元宮，我來了！”
仙葬區內，眾人艱難對敵的仙尸盡數自爆。
澎湃的造化道炁引來各大仙府的禁法反噬，導致仙葬區的連鎖崩潰。
“糟糕，仙葬區要毀了！”
青岳子一聲大吼：“所有人往外跑！”
迷天綾跨空而來，千里巨龍托起所有殘留的仙人，一躍脫離仙葬區云海。
造化道炁的毀滅風暴中，怨靈們一一消亡，仙府一座座崩塌。
當整座仙葬區云海消失后，出現一條條連接莫名界域的螺旋階梯。
不僅顓陽二人走的那一條，類似的螺旋階梯總共有六座。
它們作為六邊形的頂點，不斷螺旋向下，深入某座神秘無比的幽邃漩渦。
“造化……你瘋了嗎？”
造化大道君耳畔傳來驚怒聲，太極大道君氣得直哆嗦。
“你竟然要再度引發荒劫嗎！”
漩渦蠢蠢欲動，毀滅之力和造化道炁激蕩，甚至引起造化大道君的法力削減。
強忍著法力削弱，造化大道君沖太極大道君咧嘴一笑：“荒劫，等我證道后離去，管你們去死！”
說罷，他直接沖向螺旋階梯正中心的空間。
太極大道君本想阻止，但想到了什么，默默忍了下來。
他沖碧落道：“快，聯手封鎖漩渦，不要讓劫氣污染道界。”
“道兄，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仙葬區崩塌，道界從“藏身于道”的狀態脫離。
虛空中，這座仙道世界緩緩現身，出現在大昆世界的同一緯度。
玄清道尊望著被迫出現的道界，神情越來越古怪。
尤其是造化大道君沖入漩渦的舉動，更讓他有種荒謬感。
他忍不住問靈焱：“你們道界的人這么瘋嗎？歸墟大漩渦也敢直接往里跳？而且是造化一系的道君？”
造化大道和毀滅大道互克，直接沖入歸墟大漩渦，雖然玄清道尊清楚他的目的，但絕不看好。
靈焱欲言又止。
造化大道君在七大道君中目光最短淺，但……不至于，真不至于，他不至于跑去下面送死啊。
……
螺旋階梯頗具玄奇，在顓陽不斷向下時，一股股奇妙的混元力量從階梯涌入體內，淬煉天武真體。
但不知不覺間，他抱著的老者身體越來越輕，而他觸摸的地方，也有了一些不對勁的變化。
老者看著青年的臉，他臉上漸漸浮現一張肉色面具。
他易容過？等等，難道此人是顓云？
軒清心中一動，正要開口，突然顓陽觸電般收手，老者摔在地上。
“你是女人？”
軒清一怔，看向自己。
不知何時，自己身上的藥效已經散去，恢復自己的原身。
“易胎換形丹？”
造化宗的秘傳丹藥，而這個人……
顓陽在腦中回憶了一番，不確定問：“李清媗？”
青衣女子肩頭一顫，默默不語。
李清媗，當今天后的親妹妹，大皇子昆晏的姨媽。同時，也是大昆三大美女之一，造化宗最杰出的女修。
“想不到，這次道界之行，你這種資深女仙都來了。”
顓陽眼神帶著殺意，謹慎退后一步。
李清媗心中苦笑：也是，我是天后的妹妹，跟他可不是一路人。
站起來，女仙悅耳的聲音響起：“為了證道，總要拼一拼。”
“這就是你不修武道，專注仙道的緣由？”
大昆三千神脈，許多人都選擇仙武雙修。哪怕再沒天賦，也會接觸一下練氣升仙之術，無非是成就淺薄，不入散仙之列。
像顓陽這樣一心練武，完全不研究仙術的人，少之又少。
而李清媗站在顓陽反面，她一身渾厚無比的仙法，卻沒有半點武道修為。
換言之，李清媗無法通過道圣之力成為第五境，然后反證仙君。
她的道路，是最純粹的古仙人法。
因此，三美人唯獨李清媗一直維持在真仙之境。她的理想，是一步升華為仙君。
混元宮，是她的希望。
二人對峙時，沉悶的雷神在螺旋階梯兩側響動，他們看到造化大道君從旁邊墜落。造化道炁一點點抽離，圍繞在大道君身邊的道蟲越來越少。
“暫時顧不得其他，你我同為大昆之人，總不能讓造化大道君搶先。”
顓陽對李清媗伸手，李清媗有些迷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索性，顓陽再度把她抱起來：“幫我指路，我也跳下去！”
“別——”
沒給李清媗反駁的機會，顓陽從階梯脫離，沖著螺旋階梯的中心跳下。
但他墜落的同時施展輕功，時不時踩一腳旁邊的階梯作為緩沖。
李清媗見了，明白他的意圖，低頭往下看，指點左右方位。
“左側第三階，然后反方向去右側四十五度……”
……
昆晏也找到一條螺旋階梯，但他沒有往下走，而是坐在最頂端觀察階梯。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這階梯也不是所謂的臺階啊。”
伸手一拂，造化之氣浸染階梯，迫使階梯露出本相。
那是一根金色鎖鏈，從仙葬區底部的仙府開始，延伸至最下方的黑色大漩渦。
昆晏能感覺到，鎖鏈不斷從下方汲取著某種力量，同時也固定著某個東西。
來自血脈的感應和冥冥之中的天機昭示，讓他窺見道界隱藏的秘密。
“六根混元索禁錮著混元宮，同時也從混元宮汲取大道之力，使得道界藏身于道嗎？”
混元宮啊！
昆晏心中熱切，也想沖下去看一看傳說中的仙道祖庭。
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如果斬斷六條鎖鏈，那么道界失去混元宮的力量供給，就會永久浮現在虛空，這是大昆的絕佳機會。
通過本體，他把情報傳遞給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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