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歲旦日，天宮響起連綿不斷的禮炮聲，金吾城上空被多彩繽紛的煙云覆蓋。
彭禹穿上禮服，代替神皇在朝會殿接受百官朝賀，并以天宮主人的身份，為百官進行賜福。然后率領百官，前往乾元殿朝見神皇。
一番折騰下來，日上三竿，眼看便到午時。彭禹代神皇宴請神王、百官、諸侯。
趁宴會空檔，彭禹對顓陽打了個眼神，借口下去換衣服。
顓陽心中明白，找了個出門透風的理由，偷偷離開。
這次宴會選擇武英殿不遠處的紫英臺，周圍種滿盛開的梅樹。
顓陽跑出來，看了看環境，趕往武英殿后面的涼亭。
果不其然，彭禹坐在亭內等待。
“叫我出來干嘛？”
“大過年的，該說什么？”
彭禹抽出一個紅包，在顓陽眼前晃了晃。
“新年好？”
顓陽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不樂意直接開口。
“那就是不要嘍？”彭禹作勢收回紅包。
“要，壓歲錢還是要的。”
顓陽伸手去拿，但彭禹往后退了一步，笑瞇瞇看著他。
輕咳一聲，顓陽見四下無人，才偷偷在彭禹耳畔喊了一句“小叔”。然后，快速從彭禹手中抽走紅包。
“哎，得你三少爺這一聲，我每年一萬金。就這，你還不情不愿。”
顓陽哼唧兩聲，拿起紅包閃人。
“等等……”
彭禹順帶把顓云那份紅包拿出。
“你給他送過去。”
顓陽瞥見遠遠走來的人，搖頭道：“還是你自己給吧。”
沖不遠處努努嘴，顓陽匆匆趕回去。
……
紫英臺上，云陽侯慢悠悠喝酒。
“父侯。”顓陽重新回來，乖乖坐在他邊上，原本屬于顓云的位置。
云陽侯心如明鏡，只簡單點點頭，繼續拉著他結識其他侯爺。
……
涼亭，彭禹和顓云對坐。
“感覺如何？”
“什么？”
“以往，你的位置在宴上前列。眼下換到一個角落，會不會有些難受？”
宴會名單是彭禹親自寫的，他曾考慮過是否讓顓云參加。
畢竟，脫離云陽侯府后，顓云處境有些微妙。再來這種宴會，會不會很尷尬？
“也沒什么，就是平日往來的朋友，不再敢接近罷了。”
彭禹默然。
剛才宴會上，他代表神皇和眾人歡飲，暗里留心顓云的情況。
他將顓云安排在趙離不遠，事前還囑咐趙離照顧顓云。
然而，這一切都白費了。顓云坐在那里，沒有任何一個人靠近。
“云陽侯發話，與你交好，便是和云陽侯府為敵。顯然，他是打算逼你回去。”
“我不會廢掉鴻蒙仙法，轉修武道的，”顓云正色道，“自靈皇始，仙道漸漸復興上古氣象。未來你做神皇，也是乾坤仙道為主，是繼承上古道統的新天帝。”
然而，我不打算當神皇啊。
彭禹很無奈。
不論是誰，都把他視作神朝未來的主人。但他心里，真沒這想法。
但彭禹有一個想法和顓云相同。
未來的大昆，仙道才是主流。
強勢如昆烈，才情如顓陽，都逃不過八百年大限，怎么和仙道比？
見他沉默，顓云咧嘴一笑，從他手中抽走紅包。
“眼下沒了家族支持，我手頭緊。‘小叔叔’的壓歲錢，還是很需要的。”
他喊小叔，可比顓陽誠心多了。
打開紅包一瞧，顓云愕然：“今年怎么這么多？”
往年都是十枚“千金幣”，而今年除卻二十枚“千金幣”外，還有一張百萬紙票。
彭禹眼神挪開，沒有言語。
“多謝。”
“地壘司的事，應該是我謝你。”
彭禹不喜歡欠人情，顓云在地壘司上幫了許多。眼下顓云受云陽侯打壓，處境不妙。他不介意出手拉一把。
當然，彭禹給自己劃了一條底線。
他們倆的關系，僅限于金錢利益，絕對不能對“白蓮茶”動感情。
動真情，一定會被顓云坑死。
顓云盯著紅包，思緒萬千。
他事前考慮過賣慘勾搭昭王，但事到臨頭。看到彭禹如此大方，心情莫名有點煩躁。
負罪感？這玩意我竟然還有？
二人相對無言，冷風呼呼，氣氛十分沉悶。
“說來，殿下安排萬圣會，有什么想法？”最終，顓云打破沉悶。
“前幾日顧王伯送來歷年資料。略看了看，太麻煩了。”
顓云懂得賣慘，彭禹自然也懂。
他故意擺出一副可憐無奈的模樣。
“父皇突然來這手，倉促之下，怎么來得及準備萬圣會？而且，我還要提防有人暗中使壞，攪黃皇子誕……”
說著，他趴在桌上不斷嘆氣。
“陛下的決定的確打亂很多事。尤其是顧王，恐怕會很生氣。”
彭禹歪著頭，大眼睛看向他：“怎么說？”
“我昨天去顧王府打聽消息——”
“等等，你去顧王府？那邊讓你進門？”
顧玉在那邊呢。
“我自有辦法。”顓云神色有些不自然。拜訪顧王府，著實是一番煎熬的經歷。眼下顧玉如此糾纏，等我大婚，還不直接殺上門？所以，必須將她送走。
彭禹猜出幾分，暗道：他去顧王府，不是被顧玉逼著談條件，就是被顧王伯磋磨了一場。但說到底，也是幫我拿消息去了。
縱然心中提防，但也不得不記下這個人情。
顓云繼續說：“按照顧王原本方案。皇子誕與萬圣會前后舉行。各郡府主城的會場提前施加咒術。在皇子誕結束后，昭王神徽自動變化為神皇圖騰，并擺下諸王鳳紋。羅天六宮舉行世界規模的仙術，一夜之間即可完成。”
“但現在不同了，搶會場是個大麻煩。”彭禹捂著頭，叫苦連天。
二節并行，可會場就那么些，皇子誕占用一個場地，萬圣會的會場就少一個。
以昆烈愛護兒子的性格，自然不肯讓兒子受委屈。單以金吾城為例，皇子誕至少要占據城內一半的會場舉辦各種慶典。而萬圣會比照往年，少了一半會場。那些神王心中能高興了？
“所以，必須提前和諸神王協商溝通。殿下作為副祭神，理應讓那些個‘天下第一大會’成為你的慶典項目之一。”
“那些神王豈會答應？”
“不答應也要逼他們答應，”顓云，“神王中，并非沒有你我親厚之人。可以一一商談，拉攏絕大多數，最后打壓神羅王。”
顓云暗中使壞，故意把神羅王推到彭禹對立面。
彭禹翻了個白眼，沒有計較。
他相信，如果自己跑去找神羅王協商，好言相勸。以神羅王對昆吾圣體的尊敬，會給自己一路開綠燈。
二人在涼亭待了好一會兒，商量未來萬圣會流程。直到蕭暮妘過來找人，才一起返還宴會。
看著昭王和顓云同歸會場，不少人心思浮動，當顓云坐下，立刻過來敬酒。
“殿下想要幫這個畜生撐場？”
突然，彭禹聽到一道傳音。
扭頭望去，云陽侯正對自己舉杯。
彭禹端起酒杯，笑吟吟回敬。
不論如何，此刻顓云和他立場一致。在萬圣會之前，他會保下顓云。
喝了一口，突然彭禹覺得不對勁：“怎么是梅子酒？”
蕭暮妘：“殿下尚未成年，不宜多飲神酒，我做主換成梅子酒。”
張張嘴，彭禹無言以對。
行吧，我未成年，你說什么都對。
又喝了兩口，彭禹覺得不對口，便放下酒杯，干坐著等宴會結束。
……
宴罷，彭禹回皇子宮，卻被云陽侯半道截住。
“殿下，單獨談談吧？”
他突然出現，輦車止步，彭禹嚇了一跳。
元騏怒道：“放肆！云陽侯，這里是昆吾天宮，你攔下殿下的輦車想干什么？”
“無妨。”彭禹招招手，讓云陽侯上車同行。
渾天罡氣布下，彭禹笑瞇瞇道：“大過年的，表哥來找我，莫非是趕來送壓歲錢？”
說著，彭禹伸出手。
未成年人，在大昆總會有著各種便利。
云陽侯不喜昭王，但思考對方未成年人的身份，心中也不由一軟，扔給他一塊玉墜。
“表哥如此小氣，一塊盤龍玉墜就把我打發了？我可是年年給侄子們送紅包的。”
別說老大和老三，老二都有。
云陽侯黑著臉，冷冰冰道：“做筆交易，你要是肯應下，回頭我給你百萬金又如何？”
“說來聽聽。”
“幫顓陽上世子封號。我昨日送上來折子，但天宮封印，眼下你還沒收到。等歲旦假期結束，你來蓋章吧。”
云陽侯毫不客氣，直接差使彭禹，仿佛將他當做一個蓋章機器。
彭禹眼底閃過不悅，但面上笑容滿面：“給顓陽上世子封號？這么大的事，表哥不再好好考慮考慮？”
心中，他暗暗驚訝：本以為，云陽侯和顓云鬧翻，不會做得如此絕。可眼下，這是打算徹底斷絕父子關系？
“考慮什么？本侯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庶子，自然是小兒子這嫡子上位。便是折子送到乾元殿，陛下也不會駁了我的要求。”
好家伙，這是真不把顓云當兒子了？
彭禹皺著眉頭，暗暗思索。
云陽侯的建議對顓陽有利，他很想痛快答應。但又明白，顓家三兄弟感情好。自己和云陽侯擅自做主，恐怕顓陽反而不愿，會大鬧一場。而如此做法，也會破壞自己跟顓云的表面情分。
思索一圈，彭禹暗忖：莫非云陽侯是故意的？他打算引我上鉤，讓那哥倆惱恨我？
于是，彭禹做出哀痛之色，沉聲道：“表哥當知覆水難收的道理。你如此針對顓云，日后父子情分徹底了斷，再無回轉余地。
“眼下為時不晚。你的請封折子無人看到，回頭我去收了，權當沒這回事。眼下正值歲旦，你好好跟顓云談談，說不定父子之間還能和好。”
和好？不存在的！彭禹都不會讓他們父子和好。
但面上，彭禹擺出一副和事佬的打算。甚至故意拿出自己的帖子，要請雙方喝茶，調停父子關系。
“……”
云陽侯眉頭緊鎖，將帖子扔到邊上。
“收起這一套！本侯來，是正經跟你談條件。你若助我讓顓陽上封，回頭顓孫氏在萬圣會上助你一臂之力。得本侯相助，沒人敢在萬圣會上給你搗亂。而整套流程，我們顓孫氏親自幫你安排。你該知道，我族的底蘊有多么渾厚。”
“我已經和顓云商量好。表哥現在來這一出，是逼我站隊，放棄顓云？”
彭禹冷笑：“顓孫氏又如何？比得上我家昆吾氏不成？在我眼里，偌大顓孫氏的助力，比不上顓云一個人。”
當然，顓陽刨除在外。
不過在這場站隊，他肯定要站顓云和仙道。
見勸不得彭禹，最后一甩袖，氣哼哼離開。
望著云陽侯離開的背影，彭禹目光幽邃，喃喃道：看來，該推一把顓云了。
“不用回皇子宮，去乾元殿！”
彭禹動了心思，馬上前往乾元殿，求旨給顓云封爵“高侯”。
……
回到云陽侯府，侯爺嘆了口氣。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但愿這一步，能幫兒子的忙吧。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故意找昭王說話，便是想要昭王蓋印，讓老三當世子。
世子，終究只是世子，繼承人而已，又不是正經的侯爺。
但昭王這個做法，會徹底惹惱老三。老三會認為他在破壞自己兄弟關系。而對昭王，老三這種不領情的態度，也會讓他大怒，從而破壞雙方關系。
對云陽侯，昭王和老三反目，才是最樂意看見的。
“只是沒想到，他也不是那種傻乎乎，容易欺騙的主。”
但核心目的達到，自己跑去鼓弄一番。他必然深信自己和顓云翻臉，接下來會信賴顓云吧？
……
當天下午，天宮傳旨。因地壘司的地下城建設，神皇大悅，賜爵高侯，讓顓云繼承高陽王早年的爵位。
當然，侯爵也有等級之分。眼下顓云襲爵，是九品侯爵中最次一等。
可饒是如此，二百歲為高侯，只要復刻昔年高陽王的例子，前景不可小覷。
而昭王為他請封，加上宴會上的暗示，勛貴們默認昆昊和顓云的關系。
“日后顓孫氏內斗，我昆吾氏天下安矣！”
神羅王在府邸狂笑，晚上多喝了好幾杯酒。
顓孫氏曾經的高侯爵位回來，眼看就要父子相殘，內斗起來。對神羅王，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戲。
而與顓云交好的三皇子昆昱，也暗暗松了口氣。
這一結果很好，日后云陽侯造反，也牽扯不到顓云。
“只可惜，這封侯旨意一出，他的立場徹底擺明了。”
顓云已然擺明車馬，站在昭王一系。
而且是嫡系。
相較之下，彭禹討要的另一個爵位，并沒受到眾人在意。
“趙氏女離，系出高閎，德貴嬌淑，賜爾‘媖齊縣主’號。”
這旨意很簡單，是彭禹親自寫的，在神皇眼皮底下過了一遍，彭禹親自蓋的印。
而給到趙離后，氣得他差點撕了旨意。
但沒辦法，外人眼里，他就是姑娘家。
旁人見了，一個勁夸贊表哥對表妹的愛護。唯獨趙離自己清楚，這是自家表哥手下無人，打算借助顓云和自己完成萬圣會。
“說來，他怎么不找顓陽？不是說，他跟顓陽關系更好？為什么要找顓家老大？找老三，可以借整個顓孫氏的勢。”
雖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作為趙氏一脈在外的代表。趙離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只得老老實實幫昭王撐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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