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的劉公公過來時，眾人靜寂無聲，齊刷刷看向昆晏。
同情、戲謔、憐憫、驚訝……
他把各種情緒收入眼底，心中很奇怪。
但眾多神王在側，他不好發問，默默來到“昭王”身邊行禮。
昭王是內定的下一任繼承人，且是當今天宮的實際管理者。神皇身邊的總管公公們視其為少主，出宮后自然擺正態度，先見過“昭王”，再跟其他神王請安。
顓云含糊應付，問及神皇旨意。
“陛下聽聞大殿下府中喜訊，特意讓小的過來探望。此外，天后娘娘送來許多補品。”
見神皇派遣劉公公，而不是李公公，諸位皇子彼此打眼色，明白父皇的態度。
趕上佳節誕子，在外人口中是種“好福氣”。但天宮對此，卻不怎么瞧得上。
大節出生的孩子，未來每次過生日，都會受到冷落。昆晏雖是長子，對昆烈有一定意義。但正月初一的孫女，非長非嫡，他未必記掛。以后每年過歲旦，根本不會給她單獨慶生。
聽聞成王府的消息，因天后在側，他給了一個情面，派人過來問問。
倒是天后頗為上心，除卻讓劉公公打頭外，后面還有四個女官跟來。
“孩子已經生下，目前正在檢測血脈。”
顓云說話謹慎，默默盯著顧王。
顧王手托女嬰，眼神中的疑惑越來越濃。
神性沒有？
那只有兩個可能，要么凡種，要么不是昆晏的。
這時，女嬰身上冒出一縷縷乾坤道炁。
“聶景元”幫忙接生，眾人開始并未起疑。
但過了許久，那乾坤道炁也沒散去，反而演化成一種奇妙的神性。
空間屬性的神性。
“乾坤體質？”
長公主盯著記錄簿，陷入沉思。
聶景元幫忙接生，縱然乾坤道炁再厚重，這么久也該散去。更不可能出現空間系的神性。
眾人驚疑不定看著嬰兒，忽然有人想到什么，目光瞄向冷靜旁觀的“昭王”。
顓云回想衛玲玲和彭禹一起在道界學習，心里也在犯嘀咕。
不應該吧？怎么也不該是乾坤屬性。他可是昆吾圣體，圣體后人必然持有高純度的昆吾神性。
等等——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他的昆吾圣體和乾坤仙體是非兼容狀態。興許就是繼承他的乾坤屬性，而沒有繼承昆吾神性？
不僅顓云，在場許多人都想到了。
而圣王真魂能察覺顓云和彭禹的易容幻化。彼此交頭接耳，更加確信這個猜測。
想想看，昭王不惜冒險，親自過來幫忙接生，這說明什么？
這是他的親骨肉！
南煜王低聲問彭禹：“孩子是你的？”
啊？
彭禹一臉懵逼，再看其他真魂望著自己。他們眼神中的深究……仿佛一大口黑鍋要往自己頭頂扣。
昆晏眼前一黑，徹底絕望。
慘了慘了，把老六牽扯進來不說，還讓所有人鬧出這等誤會。父皇得知真相，還能放過我們嗎？
昭王肯定沒事，但我們一家子死定了！
“咳咳……”神羅王，“昆晏——算了，昆昱你來，把王府的人先看住。咱們自己人換個地方慢慢說。”
他看向“昭王”，眼神帶著幾分無奈：哎，小孩子胡鬧，這等事用化身玩玩得了，怎么本尊親自上？還弄出一個新生命，生怕陛下氣不死啊！幸好在場都是昆吾氏自家人，設法遮掩住就得了。
蘇王和長公主對視，打算出手禁錮王府眾人，回頭再慢慢扯皮。
顓云承受活人們火烤一般的視線，默默看向彭禹：這事，你打算怎么解決。
彭禹翻白眼，空間系的神性，他明白怎么回事。
在道界時，自己和衛玲玲著手從昆晏身上抽取精血提純昆吾神性。然后利用乾坤仙術注射到胎兒體內。
隨著昆吾神性的注入，乾坤道力也在一點點改造胎兒。
因此，胎兒具備空間神力很正常。
但眼下出現這種事，不好解釋啊。尤其檢查生懷時間，那個時間點，衛玲玲在道界，昆晏本尊不在，而昭王卻在。
顧王頓覺辣手無比，不敢繼續去查女嬰的父系血脈到底來自哪位神王。
突然，一道圣王真魂來到他旁邊，迅速施展血緣秘術。一滴嬰血升起，緩緩飄向昆晏。
上代顧王。
彭禹、昆晏心中顫抖。
糟糕，瞞不過去了。
昆晏咬咬牙，正要開口解釋。
突然，那滴嬰血激活自己身上的鳳氣。鳳氣凝成真形，一邊鳴叫一邊圍繞女嬰飛舞。
“嗯？共鳴了？昆晏的？”
看到這一幕，眾人愣住。
“是昆晏的血統，就是沒有神性，應該是凡種。”
顧王松了口氣。
凡種就凡種吧，大不了自己再多一個女兒。咦，不對，應該是多一個孫女？正好，記在顧玉名下吧。她可是親姑姑。
通過血緣檢測，驗明是昆晏親女，眾神王把心收回肚子里。再看“昭王”從容不迫，光風霽月的模樣，暗暗羞愧自己思想污穢。
對啊，測不出神性，第一想法就應該是凡種，為什么會聯想到昭王和皇嫂私通？
果然，是空間神性的問題！是乾坤道炁誤導了我們！
燃燈王率先問出這個疑惑：“為什么昆晏之女，身上有乾坤屬性的神性？”
昆晏抓耳撓腮，不好回答。
“是孤幫忙安胎的緣故吧？”顓云突然開口，“當年皇嫂在游學前締結圣胎。在道界發生變故，胎兒受損。”
眾人想起道界的那場大變，若有所思。
“仙葬區的事，本宮聽聞過，”長公主道，“想必是你出手幫她安胎？”
“不，是師尊幫的忙。”顓云看向彭禹。
彭禹立刻打出乾坤道炁，和女嬰共鳴。
他口吻淡然：“許是當年我遺留道炁安胎，導致此女契合乾坤屬性吧。”
疑惑解除，眾人放下心來。
接下來，便是對女嬰的處置。
“按照規矩，沒有神性即為凡種。但她覺醒神性，只是并非我族。這要繼續讓成王府撫養，還是送到顧王府？”
眾人眼中帶著茫然。
以往，具備神性無非是父系或母系。
父系隨父姓，母系隨母姓，很簡單。
可眼下出現第三類神性，且不是父母雙方的復合神性突變，而是醫療救人時第三人附帶。
這要怎么算？
認聶景元當爹嗎？
“留在成王府吧，既然有神性，就留在父母身邊。至于未來的培養修行……”顧王看向“聶景元”，欲言又止。
神羅王忽然問：“聶仙長，此女和你有緣，日后她若修行仙道，可否指點一二？”
彭禹目光一寒，察覺神羅王的用意。
他想圖謀乾坤宗道統！
乾坤仙術的優越性盡人皆知。
眼下傳人是昭王，可下一代呢？如果讓昆晏之女內定下一代傳人，豈非可以將乾坤道統永久留在昆吾氏？
“乾坤宗有規矩，代代單傳。我已收徒昆昊，不會再教導他人。”
彭禹態度冷淡。
他不在乎“昭王”的身份，對《昆吾天帝經》不上心。可乾坤仙法是禁臠，豈容他人染指？
下一代傳人？
這個詞距離他太遙遠了。
等大幽劫過去，自己真身脫離后慢慢修行，傳人大可慢慢找。
具備空間神性的女嬰，固然罕見，卻也只是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一千萬人里有一個，我回頭再找別人不好嗎？
“哈哈……孤還在呢？神王討論乾坤宗的事，是不是有些不好？”這時，顓云又開口了。
圣王真魂們雖然察覺二人的偽裝，但因為剛才的誤會，沒好意思點破，任由二人做戲。
他倆一唱一和，打消神羅王的念頭。
彭禹不樂意內定下一代傳人，顓云更不會容許昆吾氏再來一個乾坤傳人。
“哇——”
嬰兒受到寒氣，突然啼哭出聲。
而伴隨著哭聲，點點紅光在凝聚。
“咦？昆吾神性？”
三位顧王打起精神，盯著女嬰。
紅光中，淡淡的丹陽若隱若現。
顧王：“有神性，但太稀薄。”
上代顧王：“是丹陽神性，昆吾神性的變種，更接近顓孫氏。”
昆吾神性是日月合一，但女嬰身上只有一點微弱的太陽神性。
“但可以進化為昆吾神性，”上上代顧王現身，對眾人道，“讓這丫頭在成王府長大吧。未來前程如何，讓她自己決定。”
“神性稀薄？沒事，沒事，有就行！”
昆晏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枉我這些日子不斷供血啊。
他們原本打算，是偽裝一個通過血緣檢測的凡種。哪知道，竟然真能通過嫁接的方式，讓孩子具備神性。
眼下，這個孩子的的確確算是昆晏本體的了。
這算是一種另類的先上車后補票？
上前搶過女兒，昆晏粗略看了看，趕緊讓人送回屋內：“快，給王妃看看，別讓她久等。”
他這等匆忙作態，是避免夜長夢多，可在旁人眼中卻是愛護妻女的表現。
目送女嬰離去，長公主低頭琢磨一番，笑道：“明白了，她的本族神性太稀薄。而乾坤屬性的神性構成一層空間壁，將她的神性給鎖住了。因此，剛才差點沒查出來。”
彭禹：“空間天賦自帶領域，類似封閉世界？唔……算是因禍得福吧。成年即可邁入第四境。”
但僅此而已，這等空間天賦比乾坤仙體，差遠了。
“行了，趕緊走吧。今天大好日子，別在大哥這耽擱了咱們的正事。”昆昱開口道喜，派人回去拿禮物后，直接離開王府，繼續天下第一大會。
劉公公見到結果，立刻回宮稟報。其他神王見此處無事，紛紛告辭離開。
顓云假扮的“昭王”借口送師尊，也跟彭禹走人。
……
“那個孩子跟你有關。”
回到蒙天宮，二人換回衣服，顓云篤定道：“乾坤道炁的侵染非一日之功，一次安胎絕對不夠。你在衛玲玲身上做了手腳？”
“與你無關，別問了。安心休息，回頭我送你禮物做答謝。”
孩子生下來，度過血緣檢測，彭禹總算松了口氣。
坐下來，隨手拿起茶盞倒水。
顓云摸著下巴，忽然問：“那個孩子是昆晏化身的？然后你幫忙遮掩？”
“噗——”
彭禹拿袖子擦嘴：“怎么猜到的？”
“當年那個化身和衛玲玲結合，你瞎摻和什么？是了，用乾坤法術把昆吾神性注射？這法子竟然真能成功？”
顓云推測前因后果，對彭禹的手法比較好奇。
“如果這個方法可行，日后我們三千神脈豈非永久杜絕凡種的出現？”
“應該吧？但我沒那功夫。再說，王老有類似的技術了。”
但真的挺有意思啊。
顓云浮想聯翩。
彭禹這種做法，某種意義上的確當了那個孩子的父親，畢竟他參與這個孩子的成長，留下自己的神性烙印。
“殿下，你剛才說謝禮。物品什么的我不需要，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不同意，我拒絕，沒可能。”
彭禹知道顓云不懷好意，直接否掉。說完，放下茶盞瞬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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