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確實是一團絨絨的東西，很軟很嫩。
兩個胳膊抱著自己，視線里，兩束絨絨的長發，被天藍色的兩只布料蝴蝶結挽著。
那像是手工縫做的，飄在發尾上翩然的小蝴蝶，
容蕭予也看到了，夸張地驚呼：“爸比，你腿上好像有什么東西！”
容遲淵把容蕭予放下來。
那條被抱住的腿忽然不敢動，怕一腳給小粉團子蹬傷了。
微微俯身，手指彈了下她的小辮子。
“有事嗎？”
磁沉的聲音有些溫柔。小紅豆抖了抖，慢慢地抬起小臉，抹一把追他追出的汗。
看清楚那張糯米糍一樣的小臉，容遲淵的表情瞬間僵在那。
瞳孔深處，肉眼可見的震顫。
他涼涼的長指伸過去，下意識握住那張小臉。
嫩豆腐一樣滑順的觸感。
左右輕輕轉動著，全方位查看。
怎么會，這么像？
小紅豆一雙大眼睛不解地盯著他，好奇他在對自己做什么。
許久，容遲淵才開口，嗓音竟出乎意料的有點顫：“容蕭予，你站過去。”
“啊為什么？哎喲——”
話音未落，又像小貓似的被拎住了，放到小女孩的旁邊。
兩個互不相識的小不點排排站。
像拍合照似的，兩雙相似的大眼睛，齊齊看向容遲淵。
他一時有點窒息，胸口心臟快停跳。
大概是夢里有過的情節吧，無數次想象過，夭折的女兒是什么模樣。
就是眼前的模樣啊……
耳邊忽然嗡鳴，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低頭拿出手機，顫抖地撥號。
小紅豆轉過身，粉粉的小手攤開，里面裹著五六顆糖，頗有禮貌：“小哥哥你好，你的糖掉了，還給你。”
容蕭予驚呼一聲，摸摸自己空蕩蕩的褲口袋：“真的耶！謝謝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紅豆。”
“小紅豆你好，我是小雨點。”
看著小紅豆笑吟吟的眼睛，容蕭予有點不好意思，摸摸腦袋，又紳士地說：“小紅豆，你真是個好人！你想吃哪顆，我送給你！”
小紅豆抿著粉潤潤的唇，指著最平平無奇的一顆大白兔奶糖說：“要這個，可以嗎？”
“這個啊……”
小雨點有點舍不得的，媽咪送給他的最后一顆了。
小紅豆：“這個是我媽咪愛吃的糖，我也愛吃。”
小雨點眼睛騰地一亮，“這么巧，我媽咪也是！”
遠遠地，穆堯拎著兩份雞絲粥，就看見的這樣一幕。
他高大身形震了下，手里粥灑了一地。
小紅豆怎么會下車？
容遲淵……
顧不得去收拾，他腦袋嗡了下，隨即迅速開始考慮該怎么辦。
兩秒后，他立即打電話給陳虎，他剛開車送他們來的，應該還在附近轉悠。
陳虎正在洗腳城享受：“堯哥，怎么了？”
穆堯吼去：“別他媽怎么了，趕緊過來，小囡囡要被發現了！”
陳虎嚇得一腳踹翻了洗腳桶，鞋也沒穿奔出去。
容遲淵背過身，打了三四個電話，才接通，就遠遠看著走來一人，他瞇起眼睛。
穆堯故作鎮定地出現，都是三十多的男人，相對時，即便揣著再多的心事，也都表現得矜冷淡定：“這么巧啊，容總。”
容遲淵看他一眼，很淡“嗯”了聲。
那端秦淮的聲音：“容總，抱歉我剛才才下會，怎么了？”
“你現在過來一趟，有個……”
容遲淵話音剛落，轉過身去，卻發現那并排而站的兩個小身影，消失了一個。
他電話擱在耳邊，一瞬間，感覺到真切的慌亂。
丟了？剛才還在的。
男人向來平穩的視線，開始凌亂，來回地逡回找尋。
但無論如何，都沒再看見那條嫩藍色的小身影。
身形僵在那，有如冰封，心臟空了一塊般，空洞洞。
“容總？”秦淮半天得不到回應。
容遲淵喉結滾動了下，動彈不得。
“過會再回你。”
眼底的光逐漸湮滅，他冷著眉眼，掐斷電話，轉身看向穆堯。
“你這表情，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嗎？”穆堯笑了笑，明知故問。
容遲淵墨眸深沉諦視著他。
數秒后，他只是淡然勾唇，眼底漸漸恢復了平和：“沒什么。”
穆堯低頭指了下他身后的小豆包，笑了笑：“這是你兒子？挺可愛的。”
白嫩嫩的，像剛從泥里挖出的小蘿卜。
那張軟乎乎的小臉，明眸大眼，與江鹿有點像。
容遲淵手掌淡淡撫著小雨點的后背：“叫叔叔。”
“叔叔你好。”容蕭予大方方走過去，眼珠看著他，“叔叔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說話時軟憨憨的模樣，也和江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穆堯跟小紅豆待得多，那小丫頭冷靜情緒不外露，兄妹倆倒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不禁覺得有趣，蹲下身子問：“在哪里？”
“哦！”
容蕭予腦袋靈光閃過，“你是經常出現在媽咪身邊的叔叔，爸比說你是媽咪的野男人。”
“……”
話音剛落地，就被一只大手彈了下。
容蕭予捂著小腦袋，委屈看爸爸。
穆堯忍不住笑，直起身，對容遲淵說：“沒關系，童言無忌。”
“沒別的事，我帶他先回去寫作業。”容遲淵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完全一副“就是我教的又如何”的態度。
而事實上，他心里裝著別的事，急著回去證實。
兩人告別，望著容遲淵離去身影，穆堯的神情才一寸寸沉下來。
他迅速回到車前，打開車門，陳虎正帶著小紅豆在車子里。
剛才兩人打了場配合，趁著容遲淵被穆堯打招呼吸引去，陳虎立刻把小紅豆抱了走，鬼鬼祟祟的模樣，還被路人以為是人販子。
陳虎緊張看著他：“堯哥，被發現了嗎？”
穆堯看一眼一臉疑惑的小紅豆，沉沉一嘆：“差點。”
“那就好。”
“發現什么？”小紅豆眨著機靈的雙眼，“是不能讓長腿叔叔發現我嗎？”
“……”
穆堯和陳虎對視一眼，這丫頭真是容遲淵的種，機靈著呢。
“沒有的事。”
穆堯摸摸她的小辮子，給她扎緊了，“小紅豆，穆叔叔跟你商量，今天這事你別告訴你媽咪成嗎？”
“為什么？”
穆堯無奈攤了攤手：“你媽咪知道了會罵我。”
小紅豆認真：“那穆叔叔你說，為什么不能告訴媽咪，長腿叔叔是誰啊？”
穆堯牽著她的小手，往醫院里走，低聲說：“不管他是誰，以后就把他當作路人，陌生人，不會再見到了。”
*
容遲淵開車馳騁直接就近回了公司。
他急于查證一件事，把容蕭予放在公司的兒童小自習室。
里面有彩色的書架，和彩色繪本書：“先去看書，有事叫前臺的顧阿姨。”
“噢好的，爸比。”容蕭予挺習慣的，有時爸爸會來幼兒園接他，完事了就扔他在小自習室里學習。
他拽了拽男人的衣角，喊他。
容遲淵腳步一頓：“還有什么事？”
容蕭予踮起小腳，遞一張紙上去：“爸比你頭上都是汗，擦擦。”
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呢，緊張擔憂又迫切。雖然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但他還是有點心疼爸爸的。
容遲淵動作頓住，隨即一顆懸著的心也柔了下來。
他淡淡嗯了聲，接過紙，擦了擦額頭，破天荒地夸他：“懂事了。”
摸摸他腦袋，然后轉身離開。
難得被爸爸夸獎一句，容蕭予像吃了顆糖一樣甜，坐在小書架前，傻樂好久。
秦淮推門而入，便見男人負手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深沉沉，屋內一股淡而久違的煙味。
他忍不住擔心：“容總，到底出什么事了？”
吞云吐霧間，容遲淵將煙灰撣了撣：“四年前江鹿生產時，住的那家醫院里的員工，有幾個還在職？”
秦淮愣了一瞬，沒想到他會突兀提起這事。
“這個……我得去查證一下，怎么了嗎？”
“去查。查到后，一個不漏地帶到我面前。”
容遲淵指間的煙，忽而狠戾摁滅在煙灰缸里，“我要一個個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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