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瞳走到老爸墓碑跟前,古靈精怪地笑了笑,“嗨,我的大英雄,好久不見,想我了沒?”
張美蘭抹著眼淚,倒吸一口涼氣,開始收拾裝餃子的便當盒。
“你這丫頭,別跟你爸沒大沒小,說話嚴肅點,搞得你爸像是你的一個朋友似的。”
管瞳昂著脖子,“我和爸就是朋友,小時候您批評我,我爸總是偷偷帶我出去吃好的,我倆還有你不知道的小秘密呢!”
“什么小秘密?”張美蘭一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趕緊老實交代清楚。”
“咩咩咩,就不告訴你,這是我和爸之間的小秘密。”
管瞳吐了吐舌頭,一臉幼稚鬼的樣子,讓張美蘭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這輩子她完全被女兒拿捏住了。
剛才來公墓的路上,她一邊哭一邊咬牙切齒,心里憤憤不平,養了這么多年養出了一個對著干的白眼狼。
這會兒女兒給了點笑臉,張美蘭心里那些酸的、苦的、辣的全沒了。
說句不好聽的,給點顏色就微笑,給點洪水就泛濫。
“爸,我媽這些年辛苦了,她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
可是您也知道,我媽這人的控制欲特別強,我這些年也委屈的嘞!”
“咦,你還委屈上了,我心里的委屈和誰說了?”張美蘭一邊收拾飯盒,一邊懟了幾句。
“爸,不過我媽除了控制欲極強、有一顆玻璃心,其他都是優點。我媽做菜好吃,我們局里同事都特別愛吃她做的飯菜,一個個鬧著要當您的上門女婿呢!”
張美蘭故作一臉嫌棄:“我看就那個高杰要當咱們家的上門女婿吧!
你們部門那幾個我又不是沒看見,都是你身后的小老弟。不是媽要說你,小林條件多好啊,你怎么就沒拿下呢!”
看著老媽咬牙切齒的模樣,管瞳心里抓心撓肺,然而她根本沒法和老媽解釋中國ai機器人007的真實身份。機器人并沒有普及,尤其是人形機器人,說出去老媽也未必相信。
她這要是自爆,老媽萬一信了,一定非劈了她不可。
“媽,您讓我和爸多說幾句吧!我平時工作忙,好不容易逮住機會了。”
“行吧,行吧,趕緊的,你的事情你爸都知道。天馬上黑透了,路上開車不安全。”
“知道啦,媽!”
管瞳看向老爸的遺像,開始瘋狂輸出,“爸,今年咱們市里不太平,出的案子都是大案子,具體我就不跟您說了。明天我要出差去一趟北京,公安部那邊要我們送一個物證過去。
爸,等這案子都處理結束,我再來看望您。爸.......我想你了!”
母女二人開車回到市里,張美蘭一路上沒說話。兒行千里母擔憂,得知瞳瞳要去北京,張美蘭心里再次七上八下、不得安寧。
車子停靠在一家燒雞公店面門口,張美蘭賴在車上說肚子不餓,不想吃飯。
管瞳知道老媽又在鬧脾氣了,拿起手機給大姑二姑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們老媽已經找到了。
掛斷電話,張美蘭還在副駕駛賭氣,像一個老年版少女。
“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您可以不吃,硬扛著,您就不擔心您的寶貝女兒胃病復發啊?”
這句話完全扎在了張美蘭的心口上,女兒的胃病是參加工作之后鬧出來的毛病。
“當初媽讓你別報考警校,讓你復讀一年重考師范院校,以后出來當個有寒暑假的老師。
你這丫頭非一根筋,年紀輕輕胃就不好了。你們警察‘蹲坑’的日子多了去了,這一蹲就是好幾個小時,不吃不喝身體哪能扛得住啊!”
“媽,我沒不吃不喝!”
“你吃的啥?面包!喝的啥?礦泉水!胃病就喜歡找上你們這類人。”
聽到老媽又開始吧嗒吧嗒吐槽,管瞳趕緊捂住胃,腦袋歪在老媽肩頭,故意裝疼賣慘,“媽,胃好疼啊!胃說,吃燒雞公才能止痛。”
張美蘭白了她一眼,管瞳一下子沒憋住,母女瞬間破防,“噗嗤”笑出了聲。
“行了,行了,別跟我在這兒賣慘了,趕緊進去吃燒雞公吧!”
“謝謝老媽,么么噠,全世界老媽最愛我了!”
“油嘴滑舌,墻頭草,剛才還說最愛你爸!我和你爸,一個都斗不過你!”
“嘻嘻,咩咩咩!”管瞳做了個鬼臉,當張美蘭女兒這個身份時,她就是一個甜美的蘿莉型。
燒雞公端上來,香氣撲鼻,管瞳伸出筷子大快朵頤。
張美蘭坐在對面一點胃口沒有,臉上寫滿了心事重重。
“媽,吃雞腿,入口即化!土豆也很綿密,待會兒讓老板上一份玉米餅。”
“少拍馬屁,你這次去北京一定很危險吧?”
“不危險啊,潘局讓我們去北京送個物證而已,回來我給您帶全聚德的烤鴨和稻花香的糕點。”
“瞳瞳,媽對吃的不感興趣。從你剛才說要去北京,媽媽眼皮子直跳。你老實告訴媽媽,這次去北京是不是很危險?”
“媽,您是沒休息好,眼皮子才會跳的,不要封建迷信啦,這次我們好幾個同事一起去北京呢!”
張美蘭半信半疑,這才開始動筷子,“對了,你們潘局怎么沒讓高杰去啊?”
“人家才出院,剛才身體還不舒服呢!”
“他怎么啦?”
“不知道,下午乘坐電梯的時候好像犯病了,臉色煞白煞白的,跟剛粉刷的墻壁似的。”
“哦,該不會是得了那個幽閉恐懼癥吧?
以前瑤瑤學校電梯出故障,她被關在里面幾個小時,救出來之后得了幽閉恐懼癥,治療了好幾年才痊愈的。”
老媽這么一說,管瞳突然記起來了,大表妹以前得過幽閉恐懼癥,反應和高杰差不多。
“瞳瞳啊,幽閉恐懼癥是一種心理疾病,誘因有很多種。
這病不能輕視,嚴重會有瀕死感、呼吸急促的癥狀,以前你瑤瑤電梯、公交車、出租車都不敢上。高杰很有可能是因為他爸媽出事,刺激了他的大腦神經。
管瞳聽在心里,不禁越發擔心起來。
“媽,您快吃菜,都要涼了,跟我講講您最近都在干些啥?”
“沒干啥!在家躺平!”
“我聽說美容院你也沒去,棋牌室也沒去,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興趣愛好啦?難道是炒股還是炒基金?”
張美蘭沉默片刻,還是決定不瞞著女兒,臉色略顯拘謹地笑了笑。
“媽對炒股沒興趣,對打牌打麻將興趣也不大。臉也不能經常做,做多了角質層太薄。
媽不怕你笑話,媽最大的困擾就是太孤獨,想找個人陪著我一起生活。”
“媽,小姑做菜好吃,家里房子又大,您去她那邊住唄!”
“我不去,她和你小姑父就愛撒狗糧,我不去吃狗糧。瞳瞳,媽去一趟相親市場,找老頭子去了。”
管瞳嘴里的爛土豆差點噎住嗓子,“媽,真的假的啊?您找老頭子圖啥啊?”
“圖有人陪伴唄!你那天不是跟媽說了,以后媽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媽哪能不聽寶貝女兒的話呀!”
管瞳下笑得張牙舞爪,“所以今天您不是去告狀,而是去通知我爸,他要被戴綠帽子了?”
管瞳的嗓門有點大,周圍人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張美蘭羞得差點鉆到桌子底下。
“瞎說什么呢?什么叫戴綠帽子?你爸已經走了這么多年了!
你平時工作又忙,沒時間陪著媽,又不給媽生個孫女,媽一個人多寂寞多孤獨啊!”
管瞳啃著雞爪,“媽,我沒別的意思,您才六十幾歲,風華正茂的時候,我是覺得找個老頭子,您到底圖他什么呀?
難不成圖老頭子的退休金?圖老頭子身上的老人味?還是圖老頭子沒幾年兩腿一蹬走了?”
張美蘭板著臉:“瞎說八道!”
“媽,我不反對您談戀愛,但您能不能大膽點”
“大膽點?干嘛啊?”
“您已經委屈了一輩子,現在退休了,咱找個小奶狗不好嗎?”
張美蘭臉一紅,假裝用紙巾幫女兒擦嘴,緊緊捂住了她的嘴,小聲懟了一句:“小奶狗圖我啥?圖我一身老人味?圖我滿臉的褶子?圖我沒幾年兩腿一蹬走了?”
“媽,您身上可香了,媽媽的味道是太陽暴曬后,床單上的味道,是烤面包的味道,是花骨朵兒的味道。媽媽臉上的褶子不是褶子,是歲月為您留下的閱歷,每個年齡段的女人都很美的。
媽,您還年輕著呢,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
張美蘭笑得合不攏嘴,“你這是典型的雙標,媽不要什么小奶狗,媽要找一個知冷知熱的體貼人在身邊。你不在媽身邊,至少媽有個人照應著。這要是媽哪里不舒服了,有個小毛小病的,不至于生了病在家沒人發現。”
這話一說,管瞳低下頭陷入一陣沉默。
想想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從來沒聽說老媽身體哪里不適。
每次打電話給老媽,老媽都是報喜不報憂。她也是聽小姑說了才知道,有一年她在外面抓捕罪犯,老媽身體里面長了一個肌瘤,竟然瞞著所有人,一個人去做了手術。
長吁一口氣,管瞳心中感嘆。
警察這個職業,保護的了大家,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小家,或許這就是警察的心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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