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岳明的言下之意已經表達得足夠明確：邪宗與天武門之間并無多少直接仇怨，而歐陽冶夫也只是陸長歌一行拉攏過來的盟友，以雙方的立場而言，的確沒有在此地生死搏殺的意義。
想要開戰？
可以，等其他人來了再戰也不遲。
這些簡單的道理，歐陽冶夫自然能夠領會。
“那就趕緊走。”
見這家伙居然同意了這番說法，陸岳明倒也沒露出什么高興之色，只是朝上空擺了擺手，“既然清楚，就不要在這里說什么廢話了，這里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才不會在意歐陽冶夫接下來的行動，是去同陸長歌一行會合也好，還是去尋找敖天青等人交戰也罷，那都跟他現在沒關系。
就算是以后會有，也得等棋徹底下完了再說。
兩人對話不過數句，陸岳明就像是已經失去了所有耐心，擺出了一副趕人的架勢。
“......”
只不過，面對他的惡劣態度，歐陽冶夫卻沒有出聲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面前那逐漸變化的棋盤。
過了片刻，直到看得陸岳明眼中已經升起些許怒意，歐陽冶夫才緩緩落下，走到了其中一座棋盤面前，坐下。
？
饒是以陸岳明的心性，此刻也有些為面前之人的舉動而感到意外了。
“你要跟老夫下這盤棋？”
視線落在歐陽冶夫那平靜的面龐上，陸岳明似是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眼中第一次出現了些許詫異色彩。
他倒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歐陽冶夫會以這種機會掀起血戰，盡管兩人之間的距離可以說是近在遲尺。
說到底，其實他到現在都不理解，這家伙究竟是怎么找到這地方來的。
如果說八荒秘境是脫離于三界的世外之地，那么這片竹林也可以被視作脫離于八荒秘境的世外桃源，除開知曉其進入方法的人之外，幾乎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注意到此處。
然而這家伙卻似乎無視了認知層面的障礙，輕而易舉地踏入了此地。
有意思。
聞言，歐陽冶夫點了點頭，“不行么？”
陸岳明搖了搖頭，“不行。”
出人意料的是，還不等歐陽冶夫回答，他又抬手點了點自己面前的棋盤，補充道：“要下的話換中間這盤棋。旁邊那兩盤，你下了沒用。”
“原來如此。”
歐陽冶夫起身，隨后又重新坐下，坐在了他的正對面。
“開始吧。”
......
一者是天武門絕對的核心強者，一者是邪宗手握權柄的大長老，此刻卻是收斂了所有殺氣與戰意般同坐一席之上對弈，如果在場還有外人見到這番景象，想必神色一定會十分精彩。
......
————
那是唐海龍等人為了撕裂他的心防所設下的陰謀，而他，不得不選擇妥協。
一世的英名換來一條無辜的性命，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但他仍然站了出來，自毀名聲。
其實，當眾人的謾罵和質疑聲回蕩在他耳畔之時，他的內心早已崩潰。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他又見到了這一幕，他又一次身敗名裂。
心如死灰。
這也是他輸的第二次。
讓他從這種打擊中清醒過來的，是唐海龍被刺殺的消息。
......
越過在四周游蕩的歸來者，追逐遠方明滅的火光一路前行，片刻過后，隨著陸長歌一行的迅速靠近，那原本忽隱忽現的火光越發變得清晰，而兩人也終于理解了火光究竟代表著怎樣的含義。
那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浩瀚火海，而陸長歌并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景象。
“沒想到又走到了這種地方。”
凝望著不遠處那仿若流水一般流淌的墨焰，陸長歌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眼中閃過些許若有所思之色，“看來這次碰上的是真正的煉獄之海么......？”
記得當初他與常習羽在赤陽秘境探索時曾遇見過此景，常習羽告訴過他，煉獄之海是黃泉界所獨有的手段，同時也是黃泉界的核心之一。
只不過，面前的這片煉獄之海與當初又有所不同，不見洶涌澎湃的熾烈火焰，也不見漫空紛飛散開的火星，絲毫沒有任何躍動的跡象。
假若火焰擁有生命，那它也是死的。
換一種說法而言，它是幽冥之火，黃泉之焰。而在陸長歌看來，由這種事物構成的才是真正的煉獄之海。
“煉獄之海？”
聽到這話，拓跋心微微一愣，“那不是上次你和習羽姐去的......？”
看起來，她也對兩人當初的經歷有所印象。
“嗯。”
徹底確定內心的答案，陸長歌握緊了她的手心，輕聲提醒道：“小心點，這地方很危險，當初習羽就在里面吃過一次虧。”
不用猜測他也能夠知道，眼前的火海多半會比以往所見到的更加危險。
那時的常習羽可是抱元境極限修士，內心抱元守一，靈魂層面遠超尋常五境強者。可即算是這樣，當初她在煉獄之海內也是受幻象所困，如果不是陸長歌相助，恐怕靈魂難免會受到一些傷害。
連常習羽都尚且如此，還沒有踏入五境的拓跋心遇險可能性就更高。當然，或許破妄道則能夠化解幻象，可面前這片煉獄之海內究竟存在著什么，沒有人知道。
話音未落，源源不斷的守護道則自陸長歌指尖彌散而出，旋即盡數凝聚成了一道枷鎖。
山海之鎖外加不滅之鎧，這也是陸長歌迄今為止最善用的核心手段。
“哦哦......我懂了。”
見他如此嚴陣以待，拓跋心也是小臉一肅，用力點了點頭。
朱雀圣骨能讓她擁有浩如淵海的生命力不假，可如果沒有與之相對應的防御能力，一旦遇上危險，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她也知道自己在靈魂和修為上的缺陷，沒有逞強去說什么自己能夠應對。
“如果只是幻境，那就一切好說。”
蒼白而妖異的紋路沿掌心逐漸蔓延在劍鋒之上，陸長歌五指緊握，低聲自語道：“可如果不是，那就比較麻煩了。”
數道法器流光匯于周身，兩人身形有過瞬間扭曲，旋即徑直朝前方飛掠而去。
......
茫茫無際的煉獄之海內，陸長歌一行宛若流星劃過空際，只留下些許模糊的殘影。
為了避開火海內可能潛藏著的危險，他做出了與上次相同的選擇，在最短的時間內強行渡海。
然而不同于上次的是，面對他們這兩個突然入境的外來者，煉獄之海也沒有半點出現變化的趨勢，依舊一片死寂。
墨色火焰被結界法陣隔絕在外，帶來的也不是熾烈與灼熱，而是徹骨的冰寒。距離兩人踏足火海已有一段時間，除卻這天地間漫無邊際的火焰，他們幾乎什么都沒有遇見。
“難道只是我想多了么？”
身形穿行于火海之間，陸長歌抬起手臂，感受著那火焰傳來的冰冷溫度，臉上露出幾分意外之色。
原本以為可能遇見的兇險一次也沒有發生，除開這種較為特殊的冥火，他到現在也完全察覺不到此地的危險氣息。
盡管在世界規則與煉獄之海的雙重壓制下，兩人的神念感知能力已經等同于無，但此地依然帶給了他這種難以言明的平靜感。
靜如一潭死水。
“感覺沒什么危險......是不是你和習羽姐當時碰上什么特殊情況了啊？”
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拓跋心有些疑惑地問道：“對了，這地方到底是用來干嘛的？”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煉獄之海的作用何在。
“不清楚，有這個可能。”
陸長歌也只遇見過兩次這所謂的煉獄之海，能夠分析的信息實在太少，拿不準當初所遇見的一切是常態亦或只是個意外。
“至于這地方的用處......可心，你還記得之前那些歸來者吧？”
“啊。”
拓跋心點了點頭。
“那些東西多半來源于這里。”
指了指周圍流淌的冥火，陸長歌繼續補充道：“這地方被稱之為黃泉界核心，應該也是出自這個原因。”
當初他與常習羽踏足煉獄之海時，曾見到過無數記載著記憶的銘文化作洪流朝其匯集而來，隨后在火焰之下消融。
自赤陽秘境回來以后，陸長歌曾出于好奇查閱過有關黃泉界的古籍，盡管信息大都比較零碎，幾番拼湊下來，最終還是得到了答案。
煉獄之海是構筑輪回的關鍵之一。
將成段的記憶分解成碎片，將完整的靈魂分解成多個部分，萬千逝去的亡魂落入此地，自我意識被消融，化為了這片海洋無數記憶碎片中的一點。等到其重新被凝聚成完整靈魂，那也就是其再世為人之時。
它是靈魂的熔爐。
“弱小的意志與靈魂被煉獄之海所分解，而強大的靈魂，亦或是執念卻不會被消融，在經歷了這種煉化過后，它們又會重新組合在一起。”
“哦~”
聽完這番解釋，拓跋心有些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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