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掌燈判官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徐志穹的戲法
  “徐志穹!”粱賢春喝道,“你別欺人太甚,今日我非要將你斬首,以正軍律!”

  徐志穹詫道:“將軍息怒,徐某犯了哪條軍律?”

  粱賢春怒道:“擅離職守,這便是重罪!”

  徐志穹一臉無辜:“我帶屬下操演水戰去了,怎能說我擅離職守!”

  粱賢春一下被說蒙了:“你操演什么水戰?”

  徐志穹道:“滑州多水,有大河兩條,叫得上名字的湖泊有三處,血孽賊寇若是扎下水寨,我軍不通水戰,卻如何克敵制勝?”

  “歪理!”粱賢春怒道,“你聽誰說血孽門扎了水寨,無憑無據,且在此信口雌黃嗎?”

  非常好,粱賢春的思路在跟著徐志穹走。

  她認可了徐志穹在操練水軍,但不認可操練水軍的意義。

  這種情況下,徐志穹就可以把爭論帶到自己的節奏上來。

  倘若粱賢春不跟著徐志穹的思路走,質問在溫泉里怎么操練水軍?

  那這件事就復雜了,徐志穹還得多花點說服她。

  為什么粱賢春會跟著徐志穹的思路走?僅僅是運氣好么?

  徐志穹看了看粱賢春身后的粱玉瑤,粱玉瑤又往她自己身后瞟了一眼。

  林倩娘也在。

  有了此前徐志穹的理論,倩娘學會了新的手段,這是她的技法——以理為據。

  徐志穹剛才說的那番話有一定道理,林倩娘一直在粱賢春背后施展技法,讓徐志穹的話從有一定道理,變成難以辯駁的事實,這種把道理變成事實的技法就叫做以理為據。

  粱賢春把溫泉里操練水軍當做事實,此處無從辯駁,就只能換個角度了。

  她認為血孽門未必會有水寨,也沒有操練水軍的必要性。

  徐志穹一笑,且跟林倩娘一起施展技能,兩股溫和的縈繞在粱賢春身邊,讓粱賢春完全體會不到自己中了技能。

  “將軍,此言差矣,屬下今日剛好在水寨之中抓到一名血孽門邪徒,正要交予將軍嚴加審訊。”

  徐志穹讓人帶上來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五花大綁跪在了粱賢春面前。

  粱賢春一怔,后退了兩步,她還記得高仁孝的詭異手段,這世上好像沒有綁繩能綁的住血孽修者,因為他們隨時可以多長出幾條手臂。

  可眼前之人沒這種手段,跪在粱賢春面前,似乎無意掙扎。

  粱賢春問道:“你是血孽門的人?”

  那人抬起頭,看著粱賢春,半帶威脅,半帶辯解,高聲喊道:“我是怒夫教的人!”

  徐志穹喝道:“既是怒夫教的人,為何在懸沙湖中設立水寨?”

  那人喊道:“那水宅是我買下來的,這卻犯了哪條王法?我平時在水宅里講經布道,這又算得上什么罪過?”

  水宅,是滑州特有的建筑。

  滑州多水,有富人在湖中購買舟船和木排,連接到一處,建成一座水上宅院,在滑州大小湖泊之中常見水宅,也算一道獨有的風景。

  但徐志穹卻一口咬定這是座有軍事用途的水寨:“你那寨子里有弓樓,有哨塔,還有軍士出沒,哪里還有宅院的模樣?分明是一座營寨!”

  “一派胡言!”那人申辯道,“我雇了幾名壯丁看家護院,平時在樓臺之間巡邏放哨,怎就成了軍士?哪來的弓樓哨塔?”

  兩人一直在爭論水寨和水宅的區別,粱賢春認為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為什么要把這人抓來?

  她轉臉看著徐志穹:“你抓個怒夫教的人來作甚?”

  剿孽軍要找的是血孽門,和怒夫教沒有關系!

  徐志穹道:“將軍有所不知,在滑州,怒夫教就是血孽門,怒夫教的教眾,都是血孽門的邪道!”

  “你胡說!”那男子喊道,“你休要含血噴人,怒夫教與血孽門沒有半點干系!”

  “還敢狡辯!”徐志穹冷笑一聲,“將軍,此人名叫鹿賢忠,是怒夫教在雀泉鄉的壇主,正月十八那日,這廝在雀泉鄉招募了七名雇工……”

  徐志穹話沒說完,壇主鹿賢忠高聲喊道:“我招雇工,是去修宅院,有何不妥?”

  徐志穹笑道:“好,既是去修宅院,這些雇工現在何處?”

  “老宅失火,這些短工被燒死了。”

  “尸體呢?”

  “那天火勢猛,都被燒化了!”

  徐志穹笑問:“連骨頭的沒留下?”

  鹿賢忠喊道:“知縣都定了案,甚也沒留下,你有本事問知縣去!”

  這是鹿賢忠和當地知縣對好的托詞,此外他還給了家屬一筆賠償。

  徐志穹從縣衙里偷出了案件的卷宗交給了粱賢春,粱賢春翻看了兩頁,有些不耐煩:“老宅失火,死了幾個雇工,事發意外,知縣已經判成鐵案,這能算什么事情?

  徐校尉,這種事情也用得著你親自去查?這種事情也用得著你操演水戰?你若這么有心,干脆留在這里,給知縣當個衙差算了!”

  徐志穹笑道:“將軍,別心急,一件案子能辦成鐵案,三十幾件案子也能分別辦成鐵案,但三十幾件案子同時辦成鐵案,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徐志穹一早上審過亡魂,便離開了中郎院,這一整天去利用陰陽司的阡陌樓,在滑州轉了一大圈。

  轉過這一圈之后,徐志穹把該拿的東西拿了,回了雀泉鄉,把之前在雀泉鄉招工的“富商”給抓了起來。

  陶花媛在滑州各地都插有暗子,想抓這位“富商”并不難,陶花媛此前沒有下手,是因為不想打草驚蛇。

  但現在徐志穹不僅要驚蛇,還要把蛇掛在竹竿上示眾。

  他把幾十本卷宗拿了出來,這都是在陶花媛的幫助下,從各縣衙門里偷出來的。

  三十多地,同時招工。

  招去的工人,全都有去無回。

  要么燒死了,要么墜河而亡,總之死不見尸。

  單獨把任何一樁案子拿出來,卷宗上都說的清晰而簡單。

  但把所有案子放在一起,這事就沒那么簡單了。

  在信息閉塞的時代,這一手段非常有用,因為普通人很難把不同地點發生的事情聯系起來。

  粱賢春逐一翻閱卷宗,饒是她再不濟,也不相信這只是巧合而已。

  她問徐志穹:“這些人到底去了哪?”

  徐志穹道:“據屬下推測,這些人被折割成了怪物,用作祭品獻給了孽星!”

  鹿賢忠喝道:“含血噴人!我們怒夫教從不做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徐志穹問道:“若不是送去折割了,且說這些人被你們送去哪了?”

  鹿賢忠抿抿嘴唇道:“就是做工去了,就是燒死了,別的地方我不知道!”

  徐志穹笑道:“別急,總有你知道的事情,咱們慢慢審!”

  鹿賢忠慌了,這件事經不起審。

  他不知道這些人被喂給了饕餮外身,他甚至來饕餮外身的概念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些人被當了祭品,祭祀給了怒君天星,可這件事情如果說出去,就等于承認用活人給怒君天星獻祭,怒夫教將遭遇滅頂之災。

  可不說又能如何?

  如果認定怒夫教和血孽門有關,怒夫教同樣在劫難逃。

  徐志穹對粱賢春道:“將軍,滑州怒夫教和血孽門又說不清的干系,今夜且細細審問,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審案這種事,對粱賢春來說非常簡單,就是一個概念:打!打到招供為止!

  皮鞭、棍棒、藤條、烙鐵、鐵釬……大小刑具用過一輪,沒到子時,鹿賢忠招了。

  他實在扛不住了,且招供了部分實情:“教中大司馬,說讓我征召七個民夫,到底是何用處,我也不知。”

  粱賢春問道:“大司馬是誰?”

  鹿賢忠哭道:“我委實不知。”

  粱賢春又問:“這七個民夫到底送到了何處?又有什么用處?”

  鹿賢忠死死咬住:“我也不知!”

  粱賢春又問:“你既是不知,為何要偽造七個民夫的死訊?”

  “我……”鹿賢忠說不清楚。

  “再給我打!”粱賢春一聲令下,又打了一個時辰,鹿賢忠這次毫無保留的招供了。

  “那七個民夫,都被送去祭祀怒君天星了!”

  怒君天星,血生孽星。

  兩顆星很容易聯系到一起。

  粱賢春聞言,劍眉一立:“你們用活人祭祀?”

  血生孽星是用折磨活人的方式祭祀,如果怒君天星也是用活人祭祀,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怒君天星就是血生孽星。

  這就是徐志穹的目的,把兩顆星變成一顆星!

  鹿賢忠低下頭道:“到底是如何祭祀,我也說不明白,只知道教中總壇派人來把這七個人接走,接到何處我也不知。”

  粱賢春問道:“總壇在何處?”

  鹿賢忠搖頭道:“不知,我是真不知曉,我就是一個分壇的壇主,總壇之事,不許我等過問。”

  粱賢春喝道:“再打!”

  徐志穹且在一旁冷眼看著。

  鹿賢忠這狗賊害了七條人命,不說別的,就說這一條罪過,受這些苦也不多。

  而且多審幾番也沒壞處。

  饕餮的事情,鹿賢忠知道的不多,但他還知道別的事情。

  審到卯時,鹿賢忠把他知道和怒夫教所有相關的信息全都說了出來。

  雀泉鄉有一座怒夫教鄉壇,他是壇主,手下有四名知事,共有教眾五十多人。

  雀泉鄉之上的清泉縣有一座縣壇,縣壇有一名壇司,下設十名主簿,縣中個鄉壇隸屬縣壇。

  滑州有州壇,州壇有一名壇守,下設同守兩人,司祭(掌管祭祀)、司刑罰(掌管教規)、司庫(掌管錢糧)、司簿(掌管名錄)等人若干。

  州壇之上有總壇,總壇的事情,鹿賢忠一概不知。

  粱賢春看呆了,她知道有怒夫教,也知道怒夫教人數眾多,可從沒想到怒夫教的官制竟然如此齊整。

  “豈止是邪道,簡直要造反!”大功就在眼前,梁賢春再無半點猶豫,“今已查明,怒夫星君即為血生孽星,怒夫教即為血孽門,現將滑州境內怒夫邪道一網打盡!”

  徐志穹和粱玉瑤同時施禮,高呼:“得令!”

  傳令官快馬加鞭趕去大營,把消息送給林天正和左楚賢。

  剿孽軍開始在滑州境內清剿怒夫教。

  徐志穹曾看著怒夫教一次次興風作浪,一次次草菅人命!

  徐志穹一次次無可奈何。

  現在怒夫教的劫數到了!

  徐志穹讓尉遲蘭幫他好好磨磨刀。

  梁大官家,你喜歡變戲法,我也很喜歡。

  我把兩顆星變成一顆星,然后再送你一份人頭滾滾的好禮,你可得好好受用!

  還有饕餮外身,在咱們重逢之前,你要挨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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