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戰朱門 > 第一百零二章 淋尖踢斛
  楊福走后,霍惜便攀到糧袋上查看糧食。

  發現油布都蓋得好好的,也沒受了潮,便放了心。等太陽一出來,又掀開油布,把糧袋露出來曬曬。

  “霍小子,沒跟你舅舅上岸去玩啊?”郁江站自家船頭朝她問道。

  “郁叔早上好啊。我想留下來看糧食是怎么交兌的。”

  郁江笑了笑,還以為這孩子早早就跟大伙上岸瞧熱鬧去了呢。

  辰中,太陽已升老高。

  一天沒見的賀豐劃著船過來,霍惜朝他打招呼:“賀哥哥。”

  賀豐笑著朝她點了點頭:“一會就輪到丙子號了,前方的船一動,你們就把船劃靠過去。”

  “好的,賀哥哥放心吧。”

  見賀豐要走,霍惜又叫住了他:“賀哥哥,一會要是卸了糧無事,是不是可以自行返程,還是要一起返程?有什么說法沒有?”

  賀豐便說道:“之前在江寧縣衙你們裝糧時有一根竹簽,交兌時,把竹簽呈給監兌官,以竹簽上所載糧食交兌。交兌完,會給你們一根交兌完畢的竹簽,你們拿回河泊所登記,年底可由此簽折減一定數額的漁稅。”

  見霍惜點頭,又道:“交兌完,你們自行返程就好,但停留時間不可超過時限。后面的漕船還在不斷地往淮安而來,別影響后面漕船交糧。”

  “是,謝謝賀豐哥哥。”

  賀豐朝她點了點頭,乘船而去。

  又等了會,前方的船動了,霍惜搖醒了霍二淮,父女二人快手快腳地把船劃向碼頭邊。

  “丙子一號,停船。”

  霍二淮急忙把船停下。立刻有人往船上搭了跳板,便有監兌官上船來驗糧,查看竹簽。

  “丙子一號,八十石!”

  話音才落,霍惜便看到有十來個扛夫上了她家的船,有人爬到糧袋上,往下卸糧,下面有扛夫背對著糧袋,往后伸手,把糧袋往背上一接,再一彎腰,扛了糧就往岸上走。

  上了碼頭,一管事往扛夫手里塞了一根竹籌,扛夫便扛著糧往碼頭兌糧處搬。

  霍惜便看到,每個扛夫每扛一袋糧都在碼頭處接到一根竹籌。再看那扛夫腰間,都綁有一個袋子,裝著數根,數十根竹籌。

  “惜兒,扛夫手里那根竹籌是干嘛用的,跟咱那竹簽是一樣的嗎?”

  霍惜搖頭:“應該是記數的。等搬完糧,憑竹籌結算工錢用的。”

  就像她和楊福在外城碼頭搬貨,有些船家也會發給搬工竹籌,等搬完一船的貨,再以竹籌結算銅板。

  “那為什么不直接發銅板?”郁江也在霍家船上,很是疑惑,這不是多此一舉?

  “發銅板容易掉,要是搬貨的途中丟了,一天白干。而且不易于結算與發放。那些扛夫會在一天工作完畢,拿著竹籌到結算窗口,統一換了銅板再歸家。這樣就不容易丟,或被偷了。結算工錢的人方便,扛夫們也方便。”

  郁江聽完點頭。這一趟出門可真是長了不少見識。

  霍惜又把目光移向碼頭。

  見那些扛夫把糧袋搬上碼頭,往一個地方堆砌,再由在岸上的監兌官,把糧袋一一打開,往官斛里倒。

  旁邊的驗糧官,則站一旁檢驗糧食質量,看有無舞弊現象缺斤少兩,或是糧食受潮發霉。

  等驗完糧,再由差役,把糧食鏟起來,揚起糠皮,再把糧食進行裝袋。

  然后再根據不同糧食種類,不同用途由扛夫或板車拉到不同的倉廒存放。

  這就跟農人交糧稅時有些許不一樣了。

  前朝與本朝都規定,農人交糧稅不交金銀,只交糧食,而且是自交。自己運稅糧到目的地,自己承擔費用,及一路的損耗。

  有些縣衙想貪墨賦稅,于是就有了一個詞,叫“淋尖踢斛”。

  就是要求農人把糧倒在斛里,那官斛,是官府用來丈量糧食數量的一個器皿。一斛為十斗,一斗為十升,十斗為一石,一斛即一石。

  往斛里倒糧,要堆出尖來才算一“斛”。

  不僅如此,衙役在征收稅糧時,還用腳猛踢斛。這樣斛里堆成尖尖的那部分糧食就會掉下來,這部分掉下來的糧食便是“損耗”了。

  這部分損耗,便會光明正大地裝入官府的口袋。

  所以這一踢,對于農人來說,若是要交一石糧稅的,剛剛好只帶了一石來,那么完蛋。鐵定是要回去拿糧來補交的,或者交銅板給差役,這才算完事。

  多數農人都知道有這個貓膩,都會多帶些損耗糧來,以備小役們盤剝之用。

  而對于衙役來說,這一踢也很有技巧。你不能踢太狠,把斛踢倒了,還要重裝。踢少了,又達不到目的,但踢太多,搞不好又激起民怨。

  到時民怨沸騰,壓不住也是要完蛋。

  所以這一踢,著實是個技術活。

  這一腳的“風情”,需快準狠,短平快。不少衙役上任前,都是需要練的。

  霍惜也是想看看這別樣的一腳,怕被人盤剝,這才沒跟著楊福等人上岸。她家裝了八十石糧,乖乖,這要是一斛踢一腳,她家要補不少損耗錢!

  但沒想到,這淮安碼頭,監兌官驗糧,竟不來一腳了?

  稀奇啊。

  難道因為他們的漕糧是京師運來的?且還是由京師駐軍押來的?淮安倉不敢下動作去貪?

  還是說新帝登基,這才幾個月時間,不敢有什么大動作?

  這可是新帝登基頭一年重啟北上征運漕糧,新帝清算舊朝的舊人,那聚寶門外,陰魂都沒散盡呢。

  沒淋尖踢斛看,霍惜大大舒了口氣。不然這一路腳錢沒有,還得往里搭損耗,那叫一個冤。

  霍惜怕是要嘔出一臉血。

  一個多時辰的功夫,霍家船上八十石糧食就搬空了。霍二淮也拿到了簽收完畢的竹條。

  父女二人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出來的第六天了,可算是完事了。

  “爹,咱把船往前劃。”

  后面都是等待交兌的糧船,別擋了別人的路。

  “哎。總算完事了。爹提了一路的心可算放下來了。一會你和福兒到岸上好生逛逛,給你娘和念兒也買些好東西,給他們帶回去,讓他們高興高興。”

  “嗯。爹不和我們一起去啊?”

  “爹要看著咱家的船,咱船上可有不少好東西呢。”

  霍二淮說著,把船往前劃,尋了個地方停了下來。才拴好,就見楊福興高彩烈地尋了來。

  “姐夫,惜兒!”

  “這福兒,怎的這般高興。難道是找到布商收綢布了?”

  霍惜聽了精神一振,也朝楊福那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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