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門來的熱度，也不好往外推。只要是正規的采訪，金尚總是笑臉迎人，耐心地對著鏡頭或者錄音筆說著大義凜然的話。
『反正都是不要錢就可以刷臉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正如所料，在同情呂遼的遭遇這件事上，大家勉強達成了一致，但是其他方面，話題已經歪到十萬八七里之外了。
相比起部分學生群體對自己的羨慕、嫉妒以及恨不得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印，讓其永世不得翻身的酸溜溜心態，社會公眾對金尚的觀感還是很不錯的。
學習成績好，就是最大的加分項，家里有點小錢，稍微傲氣一點，也不是什么大事。
再說了，投胎這種事，也不是其本人可以控制的，光見著金少爺喝酒吃肉，沒見著挨捶。各家有各家的煩惱，碰上老金這樣的家庭，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順順利利長大還不落下一丁點心理障礙的。
托了祖母冼老婦人的福，金尚的祖父、曾祖父輩，其實還挺有名的；到了金時這一代，雖然還沒徹底敗落，大多已經泯然眾人，不復上個時代的風光了。
有鑒于此，普羅大眾對金尚這種褪去了豪門光環的普通青年，生活狀態到底是什么樣子，其實還挺好奇的。
“家事其實沒什么好說的，祖上雖然家大業大，子孫也多，敗家的不少，分的分，散的散，也沒多少了。到了我這一代，吃穿不愁，衣食住行比較體面，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據說你父親也有不少產業，怎么也算個公子哥吧？”
“您這話說的，京城的老少爺們有幾個會把家里開火鍋店和超市，沒啥技術含量的制衣廠的孩子當根蔥的？表面光鮮罷了，利潤薄得很，賺不了幾個錢，除了平日用度，基本都投入到俱樂部運營中去了。京城北方聯合足球隊知道吧，那可是個吞金獸，這么多年了，就沒怎么見過回頭錢……”
似乎為金尚自嘲的語氣給逗樂了，舉著話筒的記者也附和著笑了起來。
“所以，你才會起了自己創業的心思？”
“學以致用嘛，年輕人有沖勁，趁著還有點心氣的時候，努力干一番事業，等被歲月抹平了棱角，估計也就懶得折騰了。”
“那您本事可不小，上百人的公司，不簡單啊，而且是比較熱門的傳媒科技企業……”
“看見門口的標識了吧？那就是我辦公司的初衷，‘文化服務大眾，科技改變生活’，如果只是為了賺錢享受，接我老爹的班，老老實實做生意，就行了。我們這一代人，趕上了好時候，國運昌盛，文化繁榮，科技發達，新生事物層出不窮，正是有志青年們大顯身手的好時候……”
“比如說……互聯網？”
“對！我很看好，所以投身其中，用畢生所學來將這一行的魅力展現給大家看。”
“那……祝愿能早日大展宏圖！”
……
將差不多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送走今天最后一家采訪的媒體后，金尚才回到辦公室，靠在老板椅上閉目養神。
不一會，將瑣事辦完的秘書黃漪漪送上來一杯清茶。
“近兩天的媒體采訪，差不多就這些了。”
“一陣風地追逐熱度，過些時花錢都不見得有這么熱鬧。”
金尚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接待了幾家媒體的采訪，說了大半天的話，著實有些累人。尤其是最后一家名為《東方家庭》的報紙，因為是京城婦聯旗下的一家關注婦女、家庭和兒童權益的媒體，需要格外鄭重一點。
畢竟和今夕文化是同一個主管單位的下屬，一個是親生的，一個是抱養的，也算是兄弟，多多少少要給點面子，多說幾句，抖一抖“干貨”。
這兩天蹭熱度的不少，金尚也花了不少精力應付這些大大小小的媒體記者們。
雖然累了點，還是有點好處的。
以前金尚其人在京城還算有點薄名，全國范圍內就沒多少人知道了，影響力還不如呂遼這個特立獨行的“學渣”。
現在倒是扭轉了不少頹勢，通過為呂遼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公道話，再被各大報紙、廣播等集中報道一波，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名氣。
理所當然，報道金尚這個人，自然免不了提及金尚的家庭背景，所作所為，求學經歷，創業之路等等。
網站的流量也順勢上漲了不少，尤為可喜的是，用戶IP地址不再集中在京畿地區，天南海北的網民們也知道了北方聯合在線這個國內獨一無二的綜合門戶兼新聞網站。
“對了，呂遼那邊，有沒有什么回應？”
“沒有！”
“這都兩天了，怎么如此遲鈍？”
這年頭的信息傳遞，實際上已經不慢了，只要養成讀書看報的習慣，全國各地的大事，基本上兩三天就能傳遍。
即便自己少有關注，涉及到自己的，也有身邊人傳達。
按理說，呂遼肯定早已經知道了金尚為他打抱不平，說了幾句好話的事。
想要成為新時代的公眾人物，基本的素養是要有的，從天而降的熱點，還不趕緊往上蹭？
“應該是沒反應過來吧。”
黃漪漪有些不確定地猜測著，
“也有可能是上次被打擊得太狠，怕這次也是包藏禍心的‘釣魚’事件……”
“不管怎么樣，總得有點回應吧？一個巴掌拍不響，我這邊一頭熱，也挺尷尬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倒是覺得，小金總最近表現挺好，看著報紙上那大幅彩照，頗有一股別人家的天才大男孩的既視感。”
“是嘛！”
“女朋友出手，還是有一套的，知道該怎么給自己的男朋友搭配著裝。”
“以前那個……不行嗎？”
金尚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黃漪漪似乎強忍著笑意，清了清嗓子后答道：
“其實吧，也還行！就是有一股少年人扮成熟，過家家酒的既視感。以前文藝匯演的時候，學生們表演舞臺劇、小品就是那種感覺。”
“看著是那么回事，其實也就是裝得挺像，對吧？”
清秀俊逸的面容擺在那，哪怕內里的靈魂透著成熟感，依然掩藏不住那股稚嫩感。
“熟了看著也挺好！”
“不熟的話，看著就有點別扭，我懂你的意思，不用太照顧我的面子。”
說實話，在個人形象設計方面，過去的金尚確實有點想當然了。
最佳的穿搭，莫過于合適、得體，為了達到某種效果，強行使用不符合形象的穿著打扮，一般人其實很難拿捏得穩。
只有受過專門訓練的職業演員才能做到，裝嫩和扮老，一直是藝人的兩大難關，金尚把握不準，其實也很正常。
“您也不用太在意，我們天天看，已經習慣了。倒是您突然變成這種，有點沒反應過來。”
將職業裝束放下后，走輕松休閑，青春活力路線的金尚，雖然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在商場打拼的創業公司老板，卻能讓周圍的人不自覺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昂揚向上的朝氣。
“在我們看來，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您的形象都還好，只不過，在外面的非正式場合，還是現在的樣子，更加讓人親近一點。”
總之，還是現在這個樣子順眼咯？
明白了秘書委婉地表達方式蘊含的真意，金尚也是明白了，自己在衣品和個人形象方面的認知，還是有點不足的。
待金尚正要再和黃漪漪說幾句話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響了。
金尚抄起話筒接聽，黃漪漪順勢走了出去，從外面將門關上了。
“喂……”
“我是金尚，您哪位？”
“電視臺？抱歉，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冒昧問一句，您是從哪里得到我的聯系方式的？”
“體育頻道的張主任？我明白了，您是他的同事？不知道找我，有何貴干？”
……
幾分鐘后，金尚掛斷的了電話，然后不由得有點緊張地搓了搓手。
『這算是驚喜，還是驚嚇？』
金尚隨手推了一把，將“北金南呂”的話題下面添了一把火，就存著蹭一蹭熱度，順便為以后打造人設做個預熱。
沒想到，原本局限于某個層次，稍微有點“破圈”跡象的小風波，居然真引起了夠分量的頂尖媒體節目的關注。
說穿了，事情也不復雜。
從年初開始的傳媒領域改制大調整中，受到波及的不僅有體育頻道，各個部門之間的人員變動較為頻繁，甚至節目都有互相調動的。
為了加強綜合頻道的欄目多樣性，領導看中了新聞頻道一個名為《東方夜話》的節目，兩方聯手制作一檔“周末特別版”，關注的就是近期熱點事件和人物，并將其放在每周日九點播出，時長將近四十五分鐘。
從形式來看，是一檔談話節目，已經播出了將近三個月，金尚也看過一點點，總體感覺，有點像前世的《實話實說》，就是煽情程度差點，訪談內容和形式更加輕松明快。
節目效果，不好不壞，播出了超過十期，得到了不少好評，但是熱度比當初預想中的有很大的差距。
在一次內部例會中，《東方夜話周末特別版》的整改意見，就提到了要加強對社會熱點的跟蹤。
呂遼被“游街示眾”，金尚挺身而出為其鳴不平的事，就是本周最受人關注的新聞事件……之一。
經過幾輪篩選之后，綜合頻道原則上決定讓金尚和呂遼作為本周嘉賓來制作一期節目，說是蹭熱度也好，關注實事也罷，總之，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餡餅，或者扣下來一口大黑鍋？
操作得好，自然是好處多多，要是在全國人民面前出了丑，再想彌補可就難了。
而且，對方的話說得也很清楚，大致確定，還沒有最終決定，要提前征求金尚和呂遼的意見，并確定一下談話的粗略內容。
沒什么大的問題，應該是不會改了，但什么時候都難保有萬一。
這邊的金尚已經被通知到了，呂遼那邊正在聯系，還沒有回音。
『我是不是對自己的名氣產生了誤判？不對，是在不同群體中的觀感有極大差距。』
琢磨了一會的金尚，也稍微想明白了一點。
因為“學霸”人設立得很穩，所以金尚在家長群體中很有好感，時不時被拿出來當做鞭策自家孩子好好學習的榜樣是可以預見的。
這樣一來，金尚在學生群體中的觀感明顯就呈現兩極分化的趨勢，有人歌頌崇拜，自然就有人嫌棄厭惡，尤其是學習成績一般的孩子，對金尚這個將自己襯托得十分不堪的“別人家的孩子”更是難有好感。
在主流傳媒領域，金尚這種從小就沒多少“黑點”，一路狂奔，直接越過了普通教育終點線的孩子，妥妥是值得夸贊的優等生。
某種程度上，金尚占了生在京城，“學霸”光環加身的便宜。
更何況，在離高考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金尚和呂遼之間的強烈對比，以及近期一系列風波，都是再好不過的噱頭了。
『天時地利人和，這是老天也覺得咱家的事業馬上就要陷入低潮期，于心不忍，所以來助攻一把？』
當然，和體育頻道的張應勇主任的交好，似乎也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
琢磨了一會后，金尚覺得自己一個人瞎想也無濟于事，還是和有經驗的員工們商量一下，到底該如何應對才好。
當天下班之后，今夕文化很罕見地加班到晚上七點才解散。
明明只是開個小會，卻一不小心就超時了，員工們也對自家老板可以得到上央媒露臉的機會而感到驚喜。
這可是難得的宣傳機會，和這兩天小打小鬧的報刊雜志廣播電臺不是一回事。
為此，趙主編和王主編熱心地提了很多條重點意見，鄭良知也交代了一點注意事項。
剩下的時間，說得上話的部下們，七嘴八舌地談了很多，金尚也一一記下，準備明天下午去和節目編導碰個頭，再來決定下一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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