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 301【砸爛孔子像,救出孔夫子】
    趙瀚所在的大軍船隊,過了玉山縣之后,便必須下船步行。

    糧食倒可以運走,但得更換小船。因為接下來的河流,最寬之處只20米,最窄的地方僅有10米,這是連接兩省大河的小型人工河。

    抵達江山縣時,趙瀚收到張鐵牛的信件。

    已經審問清楚了,三百多個起義軍,埋伏衢州城內多日,一舉攻占府衙和縣衙。

    由于起義軍以秀才為主,外加一些家奴和商人,因此軍紀還算嚴明。他們并未濫殺,反而維持治安,接著招募千余游民守城。

    那些游民當中,有許多是混混,正是這些人壞事兒!

    他們搶劫城內商鋪,把滿城商賈給惹怒了。

    而領導起義的秀才,也是非常搞笑。不老實守城等著趙瀚來接收,反而帶著官吏去城外分田,跟城外的大地主產生沖突。

    于是,城內商賈,城外地主,聯合起來募兵反撲。

    義軍陣亡四人、受傷十七人,全軍崩潰逃出城去,在逃跑中被俘虜三十六人。

    至于那些臨時招來守城的游民,眼見地主帶兵殺來,直接放棄城墻,跑到城內放火攪局,亂起來他們才能活命并且搶劫。

    這該怎么處置?

    趙瀚坐船抵達衢州府城,立即下令釋放被俘虜的鄉勇。

    至于鎮壓起義的士紳商賈,由于沒有胡亂殺人,因此可以格外開恩。他們得掏錢賠償,每個陣亡義軍,家屬獲賠一千兩白銀,傷者可以獲賠三百兩。

    另外,鎮壓起義的行為,必須受到相應懲罰。

    分田之時,這些家族的成員,每人只能保留十畝地。三十年內,這些家族的成員,不可獲得專營牌照,不可從事專營貿易。主宗嫡子嫡孫,三代之內不可做官!

    這些都是明面上的處罰,接下來還要進行特別打擊。

    七個大族,找出兩個為惡最多的,主宗一脈直接公審抄家!

    眼見趙瀚釋放那些士紳商賈,南孔領袖孔貞運非常高興,終于愿意親自前來拜見。

    “見過趙總鎮。”

    孔貞運拱手作揖,內心已經說服自己,他此刻拜的是大明總兵。

    趙瀚被朝廷招安過,時至今日,接連打仗,也沒有被取消吉安總兵的職務。

    “孔博士不必多禮。”趙瀚微笑扶起。

    孔貞運奉承說:“趙總鎮之兵,來到衢州秋毫無犯,果為軍紀嚴明之精銳。”說完此言,話鋒一轉,“總鎮有如此精兵,為何不帶兵北上,助朝廷剿滅流賊與韃奴。必能封妻蔭子、匡扶社稷也!”

    這話倒沒有激怒趙瀚,只是讓他覺得可笑。

    孔貞運說出這種話,無非出于三個目的:第一,表達自己對大明的忠誠;第二,維護南孔那可憐的尊嚴;第三,獲得趙瀚的贊賞與認可。

    有時候,你若軍紀嚴明,就會被認為很好說話。

    就像現在,孔貞運篤定自己不會被殺。因為一個能約束軍隊、善待百姓的統帥,必然有容人之量,更何況他還是孔子后裔。

    滿清那么兇殘,面對拒不投降的南孔,也不敢真的大開殺戒,只能讓北孔之人來勸降。

    孔氏子孫,圣裔也,說話可以有恃無恐。

    趙瀚哈哈大笑,拉著孔貞運的手說:“孔博士此言,甚合吾意,英雄所見略同也!”

    孔貞運反而愣住了:“趙總鎮真愿襄助朝廷?”

    “自是愿意的,我都接受招安了,”趙瀚感慨道,“承蒙陛下不棄,讓我做了總兵官。君恩深重,我每日牢記于心。因此兢兢業業,替朝廷掃除貪官污吏,替朝廷治理天下萬民。等我把天下都治理好了,便交給陛下垂拱而治。此所謂,致君堯舜上!”

    此言一出,瞬間無人說話。

    就連黃宗羲、鄺露兩人,在南昌稱呼趙瀚為主公,那是真心要誓死投效。此刻聽到趙瀚說話,都覺這位主公太無恥,深諳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精髓。

    孔貞運哭笑不得,致君堯舜上,居然還能這樣操作。

    趙瀚說道:“正在打仗,軍情緊急,孔博士且帶我去拜孔廟。禮儀就不用全套了,拜一拜即可,等今后得空,再來隆重祭祀孔夫子。”

    “趙總鎮請!”孔貞運親自帶路。

    趙瀚來到衢州孔廟,在殿中看到孔子塑像,他頓時一聲長嘆:“唉!”

    鄺露問道:“總鎮為何嘆息?”

    趙瀚沒有回答鄺露,而是扭頭問孔貞運:“孔博士,你可知我初見此像,腦子里究竟是何想法?”

    “總鎮所思,非常人所能忖度。”孔貞運拱手說。

    趙瀚嘆息說:“我就覺得孔夫子是個可憐人。”

    孔貞運心頭狂跳,知道自 知道自己先前多話,肯定已經得罪趙瀚。他硬著頭皮說:“請總鎮明言。”

    趙瀚搖頭感慨:“我為何說孔夫子可憐?被歷代腐儒篡改經義也就罷了,居然還被自己的不肖子孫,用佛家之外來法術,困在泥胎之中數百年,永世不得超生啊!”

    這種誅心之言,嚇得孔貞運渾身冒汗。

    跟在趙瀚身邊的秘書們,也都是儒家子弟,同樣一個個驚愕不已。

    孔貞運擦汗問道:“總鎮何出此言?”

    趙瀚指著孔子塑像說:“儒家只供木主(牌位),佛家才供塑像。供奉孔子塑像,不就是用佛家法術,將孔夫子困于泥胎,令其永世不得超生嗎?這個道理,嘉靖朝的張孚敬,已在朝堂辯得明明白白,嘉靖皇帝也是同意的,還讓全國各地孔廟拆毀孔子塑像。這南宗孔廟怎沒拆?”

    “在下回頭便讓人拆了!”孔貞運難以辯駁,因為這確實是大明朝廷的命令。

    孔貞運當初繼承五經博士官職,從京城返回時,專門去拜祭了曲阜孔廟。

    曲阜孔廟更可怕,不但違抗朝廷命令,公然供奉孔子的塑像。而且舍棄大明封敕的“大成至圣先師”不用,還在繼續供奉元朝皇帝冊封的“大成至圣文宣王”牌位。

    因為元朝皇帝冊封孔子為王,被嘉靖皇帝降級為老師。那么曲阜孔廟,就不認大明封號,只認元朝給的封號!

    “嗚呼哀哉!”

    趙瀚突然戲精附體,哀嘆垂淚說:“孔子成了泥塑,儒學成了教條,儒學與孔子,皆被邪術禁錮矣。”趙瀚大呼:“來人啦!”

    親兵立即上前。

    趙瀚指著孔子塑像:“給我立即動手,砸爛孔子像,救出孔夫子!”

    幾個親兵推倒孔子塑像,亂刀劈砍。

    這場面讓所有讀書人不敢說話,似乎極有道理,又感覺非常別扭。

    “燒了!”趙瀚又喊。

    親兵抬著被砍出豁口的孔子塑像,抬到大殿前方的空地,找來柴草引燃燒毀。

    趙瀚笑著對孔貞運說:“孔博士,我為你家祖宗脫困報仇了。”

    那我還該感謝你?

    孔貞運當然不敢反駁,拱手道:“此儒家真義也。”

    趙瀚問道:“曲阜孔家,是不是也在供奉孔子塑像?”

    “然也,”孔貞運趁機給北孔上眼藥,“曲阜孔廟,非但供奉塑像,還在供奉元代的‘大成至圣文宣王’木主。”

    趙瀚勃然大怒:“豈有此理,曲阜孔家還念著蒙元,這是追慕前朝想要造反嗎?等我帶兵去北京,定要奏稟皇帝陛下,請朝廷好好懲治曲阜孔氏,讓衢州孔氏來做衍圣公。”

    “南孔北孔,同出一脈,南孔萬萬不敢覬覦衍圣公之位。”孔貞運嘴上說著不要,內心已經樂開了花。

    整個明朝,北孔一直故意壓著南孔。

    朝廷官員想給南孔爭取好處,總是招來北孔反對。無非是怕南孔做大,分攤了北孔的影響力。

    就連南孔編撰家規和族譜,都要送給北孔審查。

    趙瀚此刻胡鬧一通,真正表達出的意思,只有兩個:第一,不準供奉孔子塑像;第二,用南孔來取代北孔。

    孔貞運變得愈發恭敬,說道:“總鎮分田,孔家必定配合。若是總鎮愿意,老夫請隨軍出征,令那些冥頑不靈之輩,知曉總鎮‘致君堯舜上’的良苦用心。”

    這就是達成交易了,孔貞運自請擔任“東征勸降官”。

    趙瀚笑得愈發開心,拉住孔貞運的手說:“知我者,孔博士也。人人都說我是反賊,只有孔博士曉得我是忠臣。這樣吧,五服之內的衢州孔氏子弟,每人可以保留25畝地。孔廟祭田,可以保留一百畝!”

    “多謝總鎮恩遇。”孔貞運硬著頭皮感謝。

    不管哪朝皇帝,隨便給孔家賜田,就是幾百上千畝。

    趙瀚倒好,非但不賜田,反而收回祭田只剩一百畝,這他媽還屬于額外開恩,要讓孔家人感謝他的恩德。

    對于南孔來說,一切都值得,可以拿回“衍圣公”這個世襲封號!

    龍虎山天師府那邊,如今已經規矩了,守著分剩下的土地,靠著信徒的香火,老老實實納稅,也能繼續過日子。

    衢州孔家,也會變成天師府那樣。

    在衢州逗留兩日,趙瀚開始分兵。主力朝龍游縣進發,再派遣一支偏師,去拿下北邊的開化縣。

    孔貞運跟隨主力大軍出征,他要一路勸降官兵,順便安撫沿途的讀書人。

    就在出發那天,孔貞運得到消息,徐、吳兩族的主宗子弟,被抓了四十多個來公審。

    似乎,是要抄家!

    孔貞運不敢再指責趙瀚出爾反爾,從此變得更加老實,而且勸降時格外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