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 845【小二愣子】
    李銓是一個行動派,但不是盲目行動派。

    作為航海菜鳥,直接遠航是對船員的不負責。

    他從日本歸來之后,很快獲得了五條船,都是非常堅固的軍艦。并且要卸下一些火炮,一是可以減輕負重,裝更多食物和飲水;二是能夠穩固重心,經得起遠洋航行的大浪。

    李銓打算用一年時間,往返中日之間做生意,既能熟悉中日航線,又能迅速提升自己的航海能力。

    五艘海船,都給他配了水手,以及經驗豐富的船長。這些人自愿報名,從海軍當中遴選,遠洋之前能領到高昂的安家費。

    至于隨船的士兵,需要李銓自己招募,兵源來自退伍軍人和農兵。

    為啥要自己招募?

    只有李銓自己招募的部隊,才能如臂使指聽他的話。若無聽話的士兵跟隨,到了未知的危險境地,李銓很可能控制不住,那些來自海軍的船長和水手,直接串聯造反都有可能。

    什么達伽馬,什么麥哲倫,都曾遇到過船長帶頭造反。

    趙瀚對這個年輕人非常看好,所以才讓其自己招募士兵,這道命令是環球航行成功的關鍵。

    李銓接收船只的時候,已經是初冬時節。

    黑龍江流域沒有打起來,沙皇派來做先鋒的貴族將領,跟西伯利亞的哥薩克頭目爆發內訌。目前雖然已經穩定局勢,但今年肯定無法南下黑龍江,必須等到明年開春雪化之后才行。

    而負責跟俄國作戰的王輔臣,已經帶兵移駐海蘭泡。

    王輔臣手下的兵不多,且全部屬于單身。要么還沒結婚,要么已經喪偶,給足了他們安家費,今后都得長期在海蘭泡駐防。

    黑龍江沿岸的大小部落,首領必須把未婚女兒送來,跟王輔臣麾下的將士婚配。如此還是不夠分,于是每個部落都有名額,盡量多送來未婚女子。

    各個部落,對此是心甘情愿的。

    一來大同軍會用糧食做聘禮,可解各部落的燃眉之急。二來他們遭到燒殺搶掠,被哥薩克欺負得很慘,而大同軍能夠幫助他們。三來大同軍肯定稱霸此地,多多結親對他們今后的發展有利。

    海蘭泡位于黑龍江與精奇里江的交匯處,附近曾有好幾個沿河大部落,甚至有滿清的“皇親國戚”。但都遭到了哥薩克劫掠,部落貴族被殺死一大堆,很多族人因寒冷和饑餓而死。

    大同軍駐扎海蘭泡之后,很快就有數百達斡爾人,拖家帶口前來投奔。

    他們幫助大同軍修復城寨,順便可以混口飯吃。城寨修好之后,大同軍住在寨子里,達斡爾人圍繞城寨定居,一起在荒廢的田野里種糧食。

    因為有著共同的敵人,大同軍與達斡爾人,居然能夠和諧共處,甚至頗有些同仇敵愾的味道。

    太子選妃已經開始,但張庭訓肯定無法參加婚禮。

    每個省有10名皇妃候選人,得等到過年以后,才會送到南京進行復選。而張庭訓過完年就跑了,甚至瞞著家里,坐船直奔黑龍江而去。

    此時的安東都護府,也就是之前的黑龍江都司,駐地依舊在哈爾濱附近。

    大量“妄議田政”的讀書人、戲子、名妓、書商,以及他們的妻子兒女,被流放到哈爾濱充實人口。

    經過一個寒冷冬天,餓死的沒有,病死的卻好幾十個。

    都是因為受不住凍,感冒發燒一命嗚呼。

    當張庭訓抵達哈爾濱時,這里的積雪已經融化。他看到城寨之外,許多人正在笨拙的耕地。

    這些流放者都是文化人,即便有農民出身的士兵,手把手教導他們耕種,依舊難以快速上手。有時候折騰一天,反而是士兵勞動更多,那些家伙在旁邊傻看著。

    李正親自騎馬出城巡視,見到這幅場景,頓時就火冒三丈:“學不會就用鞭子抽,到了這里還嬌生慣養呢?”

    于是乎,神奇的一幕就出現了,流放者抽打耕牛,士兵抽打流放者。

    “不準用力鞭牛,牛比你們精貴!”士兵們憤怒揮鞭。

    大名鼎鼎的才子冒辟疆,此刻就在學習催牛翻地。沉重的曲轅犁,他根本就握不穩,前進時總是東倒西歪。也摸不清牛的脾氣,經常搞得耕牛不愿勞作。

    由于耕牛數量不夠,更多的流放者,只能用人力翻地。

    冒辟疆在冬天大病一場,此時身體剛剛利索。不愿聽話的耕牛,不斷喝罵的士兵,都讓他感覺無比委屈,干著干著就眼淚往下滴。

    他很想作詩一首,表達自己的憤懣,但軍士根本不給他機會。

    副官騎馬奔來:“都護,有軍校生報道!”

    李正此刻一肚子火,沒好氣道:“帶他去登記編營,跟 編營,跟我說這些做甚?”

    副官說道:“來的是張都督之子。”

    “張鐵牛家的小混蛋,來我們這里了?”李正非常驚訝。

    在城寨門口,張庭訓見到李正,笑嘻嘻說:“小侄給叔父請安了!”

    李正沒給好臉色:“我這里冷得很,冬天撒尿都要凍成冰,你他娘的跑來做什么?”

    張庭訓嘆息:“在軍校沒拿到畢業證,肄業生里考第三名,索性就來叔父麾下做隊長。”

    “胡鬧,你要是病死在這里,你爹還不找老子拼命?”李正已然頭大無比。

    張庭訓卻說:“好男兒在世,功名當從馬上取。”

    “你說話文縐縐的,怎軍校畢業證都拿不到?”李正譏諷道。

    張庭訓頓時無語。

    李正又說:“我這里沒仗可打,接下來好幾年,都得以安民種地筑城為主。要不,你去學學種地?”

    張庭訓說:“不是在跟羅剎鬼打仗嗎?”

    “遠著呢,在海蘭泡。”李正說道。

    張庭訓道:“我要去海蘭泡!”

    李正生氣道:“滾一邊去。”

    張庭訓端端正正跪下:“叔父,侄兒不是說笑的。侄兒讀書不行,樣樣都比不得別人,也就還有一把子力氣。陛下對侄兒很好,先是把侄兒招進皇城學校讀書,又破格讓侄兒讀南京軍校。這里軍校沒考到畢業證,母親又想去求陛下,說是給安排個警察職務。這也太丟人了,侄兒非得靠自己出人頭地不可。”

    李正語氣稍緩,問道:“陛下知道你來了黑龍江?”

    張庭訓回答:“陛下若不同意,他們哪敢放我來這里?都怕我爹找麻煩呢。”

    李正安撫說:“既然來了,就好好在此待著,莫要再想海蘭泡的事。混幾年給你升到哨長,就能趁機調去別的部隊,比在這冰天雪地的哈爾濱更強。”

    “若是如此,更被別人看不起,”張庭訓開始磕頭,“請叔父讓我去海蘭泡,跟羅剎鬼真刀真槍打仗,這樣才能立功升遷不被笑話。”

    李正使用拖延戰術:“你一路勞頓,先去營里休息,今后的事情慢慢安排。”

    張庭訓說:“叔父莫要哄我,我雖讀書愚笨,卻不是真傻。叔父若不答應,侄兒便跳進江里自盡!”

    李正笑道:“你會游泳,淹不死的。”

    張庭訓猛然站起,朝著松花江奔去。還在岸邊抱起一塊石頭,二話不說就跳江,江水咕嚕咕嚕一陣冒泡。

    李正都看傻了,隨即大吼:“快救人!”

    這貨隨他父親,都是一根筋的二愣子。

    撈上來的時候,只是嗆了些水,完全沒有生命危險。

    張庭訓嘿嘿直樂:“叔父莫要想著把我關起來,如果不讓侄兒去海蘭泡,一尋到機會就跳到江里。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子,說自殺就肯定自殺,說話不算數是狗娘養的。”

    李正已經無語了,自己征戰沙場十多年,怎么會遇到這種混不吝?

    “先住下再說。”李正還打算敷衍。

    張庭訓轉身又打算跳江,被旁邊的士兵死死按住。

    這貨被按得臉貼在地上,依舊在耍無賴:“別把我惹急了,真惹急了小爺,便是跳茅坑也要自殺!”

    李正看看遠處那群流放者,再看看眼見耍賴的張庭訓,覺得自己就不該當這個安東都護。

    思慮良久,李正蹲下去,靠近張庭訓問:“真就那么想打仗?”

    “早就想瘋了,”張庭訓說道,“南京的花花世界,別個眼里舒服得很,我卻覺得憋悶得慌。在這邊地多好,騎著最快的馬,舞著最利的刀,殺著最兇狠的敵人,那才是真正的暢快呢!我爹打小就看不起我,還看不起我娘。我就要給他看看,我比他更會打仗!”

    “你這是跟你爹慪氣呢。”李正說道。

    張鐵牛的正妻,是來自武興鎮的寡婦。當初沒見識,也沒想太遠,屁股大會生養就好。

    漸漸就嫌棄老婆了,直接在外面養小妾,就算能休假探親都不回來。這些年,倒是陸陸續續送回幾個妾生子女,戶口上在南京方便讀書。

    張庭訓一邊敬仰父親,一邊又痛恨父親,這種念頭生根發芽,就打定主意要在軍隊闖出名堂。

    李正看向張庭訓的眼睛,張庭訓從容對視。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那股子決然已經告訴李正,不答應這貨肯定要真的自殺。

    李正嘆息道:“那你就去吧。正好有一批糧草,要給海蘭泡送去,你可以隨運糧隊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