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四百零四章 天的盡頭是什么?
    李賓言手里拿著兩個等重的鐵盒,里面是兩種顏色的砂石,被壓得十分的瓷實。

    他問哪個重的時候,李賢和唐興都呆滯的搖頭說道:“根本不知道你想說什么,他們不一樣重又如何?一樣重又如何呢?”

    李賓言看著手中的兩個鐵盒,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左邊這個顏色深一點的比這邊顏色淺一些的要重。”

    “我用天平秤稱過。”

    李賓言不再解釋了,他也只是猜想,而且有生之年內,幾乎不可能證實的一種猜想。

    就是他認為,其實陸地是漂浮在海上的比較大的島嶼罷了。

    這就是李賓言想表達的太極生兩極,清氣向上為天,濁氣向下為地。

    陸地比較輕,海底比較重,所以海底沉了下去,所以他說海的那邊除了海,還有陸地。

    他也找到了一些證據,可是這些證據又顯得縹緲無比。

    海的那邊究竟是什么呢?

    自然是陸地。

    “我其實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李賓言將砂石傾倒,他其實自己也不太清楚要說什么。

    一個盒子里的砂石稍微發黑或發深褐色,另外一個盒子里的砂石,自然是黃亮色。

    李賢和唐興連連搖頭,討論天地是怎么形成的?

    他們不明白。

    李賓言應該跟天文生去討論去!

    李賓言極為認真的說道:“澉浦楊氏在大德八年就已經駕船到了伊利汗國,并且將伊利汗國的使臣那懷等人送到京師。”

    “三寶太監到了慢八撒,但是陸地依舊沒有盡頭。”

    “所以,我說的海的那邊是海,是陸地,這個說法是沒有錯的。”

    李賓言站在海風之中,笑著說道:“你們說,天邊是什么?”

    唐興嗤之以鼻的說道:“你日行八萬里,當自己神仙吶?天邊是什么?天邊是…什么啊?”

    李賢看著一臉思索的李賓言,發現這個人很有趣,他似乎讀了很多李賢沒有讀過的書。

    李賓言面色古怪的說道:“根據元時郭守敬南下萬里海塘,大漠長煙的大明城,再到拔都薩萊,一共建立了七十二所天文觀測臺。”

    “那次東至高麗,西至滇池,南逾朱崖,北盡鐵勒,四海勘驗,根據四海測影圖為例,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惟謂海水附地共作圓形,亦焉地如雞子,中黃孤居天內。”

    “我們其實住在一個球上,只是因為這個球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我們看不到弧面。”

    “所以我們如果一直向西航行,兜兜轉轉,就能回到大明了。”

    地球很大,李賓言想去看看。

    李賢和唐興呆滯的看著神神叨叨的李賢,這是什么怪論?

    什么一直向西航行,就回到了大明?

    李賓言面色更加古怪的說道:“我上奏給陛下,說想去天邊看看,我說駕船遠洋天邊,就可以回到大明。”

    “陛下居然說,等忙完了松江市舶司的事兒,就讓我去天邊看看,是不是能回到大明來。”

    “你們當我是胡說嗎?我連過洋牽星圖都準備好了。”

    “如果我們住的真的是個球的話,我真的可以通過牽星術回到大明!”

    “如果我們住的真的是個球的話,我們住的這個地球,可真是太大了。”

    李賢連連搖頭,李賓言這么離譜的上奏,陛下還居然專門回復了他!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李賢還有許多的疑問,但是那些疑問他自己個都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陛下人在北衙,他也沒法去請教了。

    李賓言頗為興奮的說道:“如果我們腳下真的是個球的話,我們就很容易解釋很多很多的現象,比如月亮在白天去哪了?落入暗虛了嗎?”

    “月光生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光盡也。”

    沉默。

    李賢和唐興二人,有點不知道李賓言到底在說什么,月亮不就是月亮嗎?

    它一直掛在天上啊,還能去哪里呢?

    他們和李賓言聊不到一起去。

    唐興笑著說道:“李巡撫不是最怕水嗎?泛舟出海去天邊啊,真敢想啊你。”

    李賓言怕水,這件事在密州市舶司人盡皆知,但是李賓言卻秉持著多喝幾口海水,就不怕的理念,變成了浪里白條。

    那時候的李賓言決計不會料到,自己想著泛舟海上,去瞧瞧天的盡頭。

    李賢忽然想到一人,笑著說道:“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名叫貝琳,我想你們二人應該有話說。”

    “此人是寧波市舶司定海衛軍戶出身,不過生于南京,長于南京,魏國公自南衙僭朝作亂之后,就一直心生不寧,就尋到了此人,找他占卜。”

    “他是天文生,師父是司歷博士何洪。”

    天文生,是大明天文官學,隸屬于欽天監,不過不是顯學,一共就六十額定生員。

    這些天文生,觀測天象,但是往往和陰陽生混淆,勢要之家死了人,總喜歡找他們擇日入殮。

    “你們應該很有話聊,他很擅長觀測天象。”李賢十分確認的說道。

    牽星術需要天文圖,中原王朝最宏偉的一張天文圖是西漢時張衡所作,共有兩千五百星,但是已經散迭了。

    李賓言手中的天文圖,大部分都是鄭和下西洋時候,隨行的星官繪制的天文圖,夠用,但是不完全夠用。

    過洋牽星圖的牽星術,天文圖中的星星越多,牽星術則越是精準。

    李賓言面色一喜說道:“好說,你把他介紹與我便是!”

    “和你們說不到一起去,說什么你們也不懂,還笑我。”

    三人走上了碼頭,開始帶著人點檢軍備和糧草上船。

    李賓言和李賢等人忙完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李賓言走下了碼頭,看著南邊的海面說道:“大軍云集于此,舟山倭寇必然知道我們準備做什么,他們準備如何應對呢?”

    “我們和舟山倭寇,就擱一個杭州灣啊,他們肯定知道我們到了。”

    唐興看著海面之上,笑著說道:“不如我們用我們的船作為誘餌,誘使他們偷襲我們的市舶司?”

    “他們定然知道我們云集于此,這個時候,他們肯定在想辦法,怎么樣才能不會被剿滅,那燒毀我們的船舶,顯然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法。”

    “我們如果做出一副我們不懂海戰,疏于防備的樣子來,他們會不會上當呢?”

    李賢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可是萬一他們發動了偷襲,我們沒有防備,豈不是正中敵人的下懷?”

    唐興和李賓言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在景泰年間,沒點釣魚的功夫,敢說自己是景泰朝臣?那不跟在宣德年間不會斗蛐蛐一樣嗎?

    唐興和李賓言在密州市舶司,可是沒少應對倭寇的偷襲,他們總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手段。

    相比較之下,膠州灣還不如松江府灘頭更容易設伏。

    唐興看著夜里泛著月光波光粼粼的海面,笑著說道:“那就試試吧。”

    而此時的舟山列島的本洲翁洲之上,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岳謙三人,走在翁洲的街道上,看著摩肩擦踵的街頭,偶爾用景泰通寶買一些零嘴解解饞。

    比如烤蒜泥胡椒蝦,就是將手掌長的蝦,帶著殼兒,從中間一分為二,加鹽、蒜泥、胡椒,底下架上炭火,將蝦烤制通紅,滋滋的冒油,蒜泥和胡椒入味,插上竹簽。

    在舟山的諸島上,景泰通寶也可以用,半個烤蝦只要十個通寶。

    在島上這十幾天的時間,岳謙、季鐸和袁彬,可是吃了不少的海貨,比如胡椒醋鮮蝦、清蒸鱸魚、白灼梭子蟹、海蠣湯、燉蟶子。

    “舟山海戰打完,高低給陛下整幾個海廚回京,嘎吱嘎吱冒油,好吃的很!”袁彬吃烤蝦不如季鐸精細,季鐸每次都要細細剝皮。

    袁彬直接大快朵頤。

    “少吃點,一會兒吃席的時候,不是吃不下去了嗎?”岳謙笑著說道。

    他們三個人這次是拿著澉浦楊氏的信牌登島。

    作為舟山諸島的第二大支,澉浦楊氏在翁洲十分便利,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這些信牌自然是陛下的繳獲之物。

    “也是啊。”袁彬將吃了半截的蝦,扔給了路邊的野狗。

    舟山諸島很大,有金塘山、大小謝山、大小磨山、岱山、大小羊山、大小七山。

    島:海中往往有山可依止,曰島,水中可居者曰洲。

    比如曹操在長歌行中,就有山島竦峙之說。

    袁彬他們所在的翁洲就是舟山列島最大的島,舟山本洲。

    翁洲本應該是定海中中、中左所所在。

    洪武五年,大明遷昌國州(舟山古稱)十一萬民入陜西,自此之后,舟山列島,便脫離了大明的掌控。

    舟山列島,便被無數的海盜所控制。

    永樂年間,太宗文皇帝開海南下西洋,這島上的海賊望風而逃。

    永樂十九年,遷都之后,隨著衛所制度的持續崩壞,舟山列島,再次被海盜給霸占了。

    舟山列島,距離大明太近了,哪怕是平底船,也可以泛舟而來。

    作為天然港口,這里又是大明最大的走私巢穴。

    在這里,甚至能看到有慢八撒的昆侖奴在街上活動,也有萬國島之稱。

    袁彬指著一處掛著紅色門簾的店面,露出一副懂的都懂的神情,挑了挑眉毛說道:“誒誒誒,止步止步,泰西人開的私窠子,也不知道什么價!”

    “生番吧,要不你去問問?”岳謙歪著頭說看到了那門店,生意應該是蠻好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幾個泰西女子在里面活動。

    季鐸想了想說道:“咱們三個人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去問。”

    岳謙和袁彬點頭說道:“行!”

    “剪刀石頭布!”

    袁彬一個人出的石頭,岳謙、季鐸出的是布。

    袁彬撓了撓頭,向著那門店而去,他走的有點慢,有點猶疑。

    因為大明軍紀嚴格,袁彬壓根沒怎么逛過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

    再說這泰西人都是紅毛番,跟大明人長得不一樣,他也是頭一次見到泰西人的私窠子。

    袁彬感覺很怪!

    岳謙低聲說道:“咱們要不提醒下他?每次剪刀石頭布,他都出石頭,老是輸啊。”

    季鐸面色平靜的說道:“要說你去說,我不說,我打不過他。”

    “要是讓他知道,咱們倆每次都剪刀石頭布坑他,他指定發飆。”

    岳謙想了想,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

    袁彬在他們三個人之中,武力最為強橫,岳謙和季鐸倆人加起來,也不見得是袁彬的對手。

    袁彬走進了泰西人開的私窠子,想了半天,最終開口問道:“你們這賣烤蝦嗎?”

    一個龜公上前來,把袁彬轟了出去,便趕便說道:“一邊去,一邊去,賣什么烤蝦,哪來的青瓜蛋子!”

    一眾泰西私妓,笑的前俯后仰。

    岳謙和季鐸樂的站不起來,蹲在路邊,指著袁彬,笑的十分的肆意。

    袁彬面色漲紅的說道:“不是,你們壓根不懂那個感覺!”

    “他們是人啊,但是和我們長得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咧,都不知道怎么開口問價!”

    “就像是問山羊多少錢一樣,就很怪!”

    岳謙和季鐸笑的更大聲了!

    他們當然知道這種怪異感,北方的軍漢,哪里見過泰西的私妓?

    這能問的出來,才是怪事。

    袁彬看著他們的大笑,終于憤怒了起來,大聲的說道:“你們再笑!”

    “好了,好了,我們不笑了。”岳謙和季鐸看到袁彬真的生氣了,也就停下了。

    岳謙和季鐸對視了一樣,還是沒忍住,爆發出了更大的笑聲。

    “哈哈哈哈!”

    岳謙一邊笑一邊說道:“不是,哈哈,我們一般不會這么笑。”

    季鐸差點笑岔氣了:“除非忍不住。”

    對于他們的口音問題,其實在翁洲島上,根本無所謂,因為這里用超過七十種以上的語言,他們的口音,完全不是問題。

    這里的人五湖四海,哪里都有,并不會引人注意。

    反而是這種肆意灑脫的笑容,比海盜更像是海盜,而且三個人極為兇悍,煞氣很重,這里是法外之地,等閑誰會管他們?

    袁彬也是滿臉的笑意,邊走邊說:“走走,吃席去,去的晚了沒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