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中學是一所寄宿制的民辦高中。前幾年，學校高薪從幾個培訓機構聘請了十多個各科名師，一本上線率提高了不少，吸引了不少優質生源。新學期開學第一天，宿舍樓亂哄哄的，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學生們都在忙著打掃衛生，收拾行李。一個假期沒見面的同學，彼此笑著打招呼，三三兩兩在一起聊天，聊前兩天熬夜趕作業，聊過年收到了多少壓歲錢，聊學習壓力，聊暗戀對象，臉上都是重逢的喜悅。一臉陰郁的田蓓蓓，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搬著行李爬到四樓，田蓓蓓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她在樓梯口站了十多分鐘，深呼出一口氣，才轉身走朝盡頭的412宿舍走去。宿舍是8人間，中間放了一排桌子，兩側靠墻各放兩張上下床，有一個大家共用的小陽臺和一個衛生間。出現在門口的身影，遮住了斜照進來的夕陽，房間暗了幾分，正在談笑的幾個女生都停了下來，朝門口看來。“蓓蓓，你怎么這么晚才來啊！”
離門最近的女生留著齊肩短發，耳邊是兩縷淡黃色的掛耳染，笑著站起來，“拎這么多東西，怎么不叫我們幫忙？”
左邊靠門下鋪的女生穿著白毛衣，扎著低馬尾，看到田蓓蓓，放下還沒折完的衣服，也一起過來，熱情開口，“大家都等你半天了。”
齊肩短發女生一把拎過田蓓蓓手里的東西，把人拉進來，“外面多冷，快進來暖和暖和。”
跟著過去的低馬尾女生順勢把門拉上。嘩啦——一盆涼水，潑到田蓓蓓的臉上，端著盆的是一個長頭發的女生，嘴里咬著一個棒棒糖，嘻嘻哈哈地開口，“沒想到吧，里面更冷哦！”
額前的碎發濕漉漉的貼著皮膚，水珠順著臉滑落，涼水順著領口流進衣服里，田蓓蓓打了個寒噤，抬起袖子擦了一下臉，從齊肩短發女生手里拿過自己的東西，“還給我。”
齊肩短發女生不但沒有松手，還推了田蓓蓓一把，“一個假期沒住人的宿舍你不知道有多臟嗎？你來這么晚是什么意思，等著我們幫你打掃衛生呢？”
“我一會打掃。”
田蓓蓓再次伸手去搶自己的行李，齊肩短發女生直接把袋子扔在桌子上，“曉明，接著！”
章曉明低頭玩著手機，不耐煩地開口，“忙著呢，曲雯雯，你下來幫我們的蓓蓓收拾一下行李。”
“啊？”
“啊什么啊，趕快！”
曲雯雯趴在右側靠陽臺的上鋪，正在鋪床，她看了看田蓓蓓，順著樓梯爬下來。田蓓蓓裝行李的是普通無紡布購物袋，冬天的衣服厚，塞得鼓鼓囊囊的，畢春蘭怕東西半路掉出來，兩個提手上特意打了很結實的結。曲雯雯拿著袋子解了半天，皺著眉開口，“曉明，這個系得太緊了，我解不開。”
章曉明掃了一眼，擺著臭臉開口，“笨死算了，解不開你不會找剪子剪開？”
“哦……”曲雯雯拿了放在書桌抽屜里的剪刀，又看了一眼田蓓蓓，剪開了捆著疙瘩的袋子提手。曲雯雯翻了一會，弱弱開口，“沒有……”“你這么能找到才怪了！”
章曉明說著把手機甩到床上，一把推開曲雯雯，拎起袋子的底部，用力把里面的東西都抖到了地上。“你干嘛！”
田蓓蓓瞪著眼準備沖上去，卻被站在她身旁的齊肩短發女生和低馬尾女生一人一邊拉住了胳膊。章曉明看都沒看田蓓蓓一眼，踩著地上的衣服，用腳扒拉了一會，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全都被踩上了臟灰。“看來這次沒藏在衣服里。”
章曉明說著走過來，掌心朝上伸出手，“自己拿出來，省得我們費勁找了。”
田蓓蓓從書包里拿出一百塊錢遞過去，章曉明不滿地開口，“不是兩百嗎？你是不是自己藏起來了？”
“不信你接著搜！”
田蓓蓓掙扎著抽回自己手，撿起旁邊的盆，蹲著把地上被踩臟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上廁所出來的孟康沒注意到地上蹲著一個人，被絆了一下，人才站穩，一腳就踢在了田蓓蓓的屁股上，“你他媽沒長眼睛啊！”
孟康頭發剪得很短，從小練跆拳道，不論性格還是外表，都很像男生，平時也都是和男生混在一起玩，是年級里有名的大姐大。孟康力氣大，田蓓蓓蹲著重心不穩，這一腳踢得她身子往前一傾，額頭磕在桌子腿上，紅了一道痕。章曉明甩了甩手里的一百塊錢，“走吧，我貼點錢，咱們吃肯德基去，等她等得我都餓了。”
孟康拿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故意聳著肩，裝得很酷，看了一眼曲雯雯，“你留下來看著她，我們回來前，把宿舍搞干凈。”
田蓓蓓的視線里出現章曉明的運動鞋，踩在畢春蘭給她織的毛衣上。“動作麻利點，打掃干凈了幫我把床也鋪了，洗干凈手再弄，臟了你賠不起！”
說完，幾個人手挽手，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曲雯雯跑到門口，探著頭看了一眼，確認其他人已經下樓了，趕緊鎖上門去幫忙。“蓓蓓，對不起……”曲雯雯瘦瘦小小的，皺著一張臉解釋，“我不敢不聽章曉明的話。”
田蓓蓓沒說話，抬起盆去了陽臺，打開水龍頭，洗被踩臟了的衣服，心想幸虧床單收在了書包里，否則要是踩臟了，她今晚只能直接睡在褥子上了。曲雯雯接了一盆水，去擦桌子，“我來的時候就約她們打掃衛生了，她們硬要等你來。”
換水的時候曲雯雯皺著眉開口，“蓓蓓，你就跟孟康和章曉明認個錯，服個軟吧，否則她們不會放過你的，會一直折磨你的！”
“我沒有錯。而且就算我認錯了，她們也不會放過我的。”
田蓓蓓淡淡開口，看了一眼曲雯雯手上的抹布，“你放著吧，要是她們知道你幫了我，被欺負的就是你了。”
“沒事，她們吃飯去了，暫時回不來。”
曲雯雯擰干凈抹布，開始拖地。田蓓蓓把衣服曬在陽臺的小角落里，打開章曉明的名牌行李箱，拿出繡著荷花邊的粉色床單。田蓓蓓爬上床，看著章曉明床旁邊空蕩蕩的床板，愣了一下神。8人間的宿舍，412只住了七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