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1月19日星期日天氣：晴昨天晚上，睡到一半，被男孩子從床上拖下來了打了一頓，真疼，她是要把一個假期的份量都用完吧。今早收東西的時候，看著暗星空空的位置，我發了一會呆，我已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后悔幫她了，能確定的是我很羨慕她可以逃離地獄屋。聽月亮說，太陽他們簽了經紀公司，已經在準備參加一個比賽了，他們這么厲害，一定會一炮而紅，被更多人喜歡的！公主病讓我找月亮拿太陽的演出門票，拿不到我開學就完了，我不想讓月亮為難，而且公主病太可怕了，月亮最好不要和她再有任何牽扯。這次考得這么差，爸媽一定會問原因，我要想想怎么跟他們說轉學的事，希望我也能逃離地獄屋，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還好，在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寒假終于來了，終于可以安心睡覺了。只是身上好多傷還沒好，暫時不能和媽媽一起睡，否則她看到了一定會很傷心的，傷快點好吧，我太想靠在媽媽懷里了，我太想聞她身上洗衣粉的味道了。——曲雯雯哭出聲，“沐姐姐，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來不及了，蓓蓓死了，她死了……”沐陽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淚，顫抖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她能理解有楊子璐和蓓蓓的例子在前，在目睹了霸凌者的手段和被霸凌者的慘狀后，在面對宿舍里那種環境時，這些孩子不敢再站出來。可理解歸理解，蓓蓓經歷的事，蓓蓓冰涼遺體上遍布的傷痕，讓沐陽說不出安慰的話。她們就是做錯了，而且這個錯誤永遠無法彌補，她們的自責、愧疚和害怕都是應該的，她們需要反思，需要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有多有嚴重。人都會犯錯，人也都要為自己犯的錯誤負責。有些錯誤，靠法律來制裁，而有些錯誤是由內心的譴責和悔恨來宣判終身的。沐陽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盡量保持平靜，問了曲雯雯在蓓蓓墜樓那天晚上所知道的事情，但曲雯雯知道的和施米雪差不多，天臺上發生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雯雯，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蓓蓓是不是有一本日記本？”
曲雯雯擦眼淚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低頭避開沐陽的視線。她的反應代替了她的回答。“雯雯，日記本上的內容，對我們了解蓓蓓墜樓真相很重要。”
沐陽開口，泛紅的眼睛仔細觀察著曲雯雯的表情反應。“日記本只寫到了墜樓前一天，沒有寫和墜樓有關的事……”沐陽眸光一閃，這話證明曲雯雯是見過日記本的，而且很可能和林澈想的一樣，日記本就在曲雯雯手上！曲雯雯扣著手指，怯怯開口，“蓓蓓的日記本，寫的是她被欺負的事情，我怕孟康和章曉明發現會把日記本毀掉，所以我偷偷藏起來，帶回家了……”曲雯雯視線往上瞟了沐陽一眼，哭著心虛地開口，“沐姐姐，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沐陽搖搖頭，欣慰地幫曲雯雯擦了擦眼淚，“這次你沒做錯，這次你很勇敢。”
聽到沐陽這么說，曲雯雯剛止住的眼淚再次落下來，“如果我一開始就能勇敢一點就好了，說不定蓓蓓就不會死了……”可是，很多事情，是沒有如果的。林澈從長寧趕回兒童醫院，曲雯雯已經睡下了，病房里關了燈，曲雯雯的媽媽披著衣服坐在椅子上，手機屏幕發出幽暗的光。林澈走了一圈，走廊和樓層休息區都沒看到沐陽。小姑娘不是答應了會等自己過來嗎，人哪兒去了？林澈給沐陽打了個電話。入了夜的醫院走廊很安靜，林澈輕易就注意到了從安全通道里傳來的細微震動聲。林澈手握上消防門把手，剛把厚重的門推開一條縫，就看到坐在幾級臺階下的小姑娘慌亂抹眼淚的樣子。消防樓梯里只有安全出口燈牌亮著凄異的綠光，沐陽小小的身子融在昏暗中，肩膀輕輕顫動，像被全世界拋棄后扔在這一樣。看得人心疼。林澈覺得心口一澀，腦中忍不住想，之前還有沒有這樣的時刻，小姑娘偷偷藏起來，一個人偷偷抹眼淚。沐陽擦了眼淚，又擤了擤鼻涕，拍了拍胸口，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接通電話——“林警官，你快回來了嗎？”
開口聲音依然清亮，根本聽不出來剛哭過。聽這語氣，林澈知道小姑娘并不想讓自己知道她脆弱的一面，輕輕拉上門，壓低腳步聲，大步離開。“林警官？”
確定距離夠了，林澈才開口，“嗯，你那邊結束了嗎？”
“結束了，見面說吧，你到哪兒了？”
“剛進醫院停車場。”
林澈不擅長說謊，所以聲音不自覺小了些。“那你等我一下吧，不用上來了，B1還是B2，我馬上下來。”
“B2，靠近3號電梯。不著急，你慢點，我去買包煙。”
林澈貼心地給沐陽留了更多的調整時間，既然小姑娘要堅強，那他就配合吧。“好，能幫我帶一包糖嗎？”
“什么糖？”
沐陽吸了吸鼻子，“都行，甜的就可以。”
“好。”
林澈在便利店磨蹭了好一會，拎著兩袋子東西回去的時候，沐陽已經等在Jeep車旁邊了。坐上車，沐陽翻著袋子里的東西，各種各樣的糖果，硬的軟的，奶糖果汁糖，還有面包，蛋糕，果脯，甜甜圈，巧克力，甜牛奶……“林警官，你是把便利店所有甜的東西都買了一份嗎？”
“嗯，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都拿了一點。”
沐陽彎唇，“那也不用這么多呀，不過都是我喜歡的！”
林澈側目，面露喜悅的小姑娘，正歡歡喜喜地拆著一袋牛奶糖。大眼睛水汪汪的閃著光，表情生動可愛，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她卷翹的睫毛并不是根根分明，三兩根合在一起，還有未干的水汽。“喜歡就好。”
林澈聲音很輕，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人的笑容，不僅會讓人開心溫暖，也會讓人心疼得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