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辦公室沙發對林澈來說是家常便飯的事，牙刷毛巾都有，去衛生間洗漱一下就行。林澈拿了毯子，坐到沙發上，扭頭看著辦公桌后面的柜子。定定看了幾分鐘，起身走過去，從里面翻出幾個本子，打開臺燈。這幾個本子上，整理記錄的是4·21案子里，關于油漆的部分。第一個本子翻開，就是幾張尸檢報告的圖片。青白的皮膚上，紅色的油漆觸目驚心，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嗓子處延伸到小腹，空洞的軀殼下，就像在制作標本一樣，所有內臟被取得干干凈凈，不知所蹤。林澈手里握著筆，眉頭不自覺地緊皺。因為內臟的缺失，加之當年法醫水平有限，只能確定周嘉光在被開膛破肚前還活著，但具體死因，卻無法確定。當時分析兇手之所以要取走全部內臟，就是為了掩蓋周嘉光的真實死因。關于這個問題，林澈的分析已經寫滿兩本書了。今晚林澈主要研究的，是尸體上油漆的問題。湖州的案子，嫌疑人是一家裝潢隊的油漆工，在裝修時對漂亮女業主起了色心，偷偷在每個房間的中央空調出風口裝了攝像頭，監視長達半年。事發當晚，女業主喝醉回家，門沒關死，油漆工半夜上門實施侵犯，在過程中因為女業主反抗，而把人掐死。之后為了處理尸體，油漆工把尸體拖到了同一棟樓，正在裝修的另一戶人家里，多次滿足欲望后，連夜砌好了分割墻，把尸體藏在了墻里。家屬報案失蹤后，警方勘查現場確認發生了命案，但尸體一直沒找到，是后來那戶人家的裝修團隊，覺得屋子里有臭味，分隔墻還滲水，砸開墻才發現了砌在里面的尸體。尸體一找到，嫌疑人很快就確定了，整個案子最難的部分已經解決，后面就是抓捕審訊，但林澈還是主動申請了參與，因為和4·21案一樣，尸體上也被涂滿了紅色油漆！湖州這個案子的兇手當然和4·21案無關，但讓林澈注意的是，兇手為什么要在尸體上涂油漆。審訊時，油漆工的答案是覺得紅漆好看，想看看油漆刷在墻上和人身上有什么區別，荒誕又合理。“油漆……”林澈低聲開口，點了一根煙，捏在指尖。油漆工會在尸體上刷紅漆，是因為職業原因，想在尸體上留下專屬自己的印記，而且房間里就有油漆，隨手可取。但發現周嘉光尸體的精神病院廢棄多年，周圍早就荒蕪了，再加上一些怪力亂神的謠傳，幾乎沒有人會來，附近幾公里完全沒有賣油漆的地方。兇手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到一個廢棄的精神病院來？又為什么會隨身攜帶油漆？是兇手從事的職業需要用到油漆？比如裝修工人、墻畫板報設計者……如果在尸體上潑油漆只是兇手臨時起意的記號，并不是兇手殺人環節里的必需品，這與兇手嚴謹的行為相悖。從兇手整個作案過程來看，他是有著周密計劃的。殺人、剖尸、取內臟、把尸體釘在墻上，不慌不亂，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強指向性的線索，當時參與案件的犯罪心理學專家也給出側寫，兇手是一個壯碩有力，內心陰暗，做事細致嚴謹，甚至是有強迫癥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須嚴格按照計劃好的來。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臨時起意，潑油漆呢？所以潑油漆的行為，對于兇手來說，一定是有意義的，在計劃內的。那新的問題是，兇手在尸體上潑油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林澈皺著眉思考，不停翻閱著各種資料，煙點了一根又一根，煙霧背后那雙目光幽深的眼睛，看著桌子上的合照，深不見底。真相就如同那張照片，被一團濃霧包裹著，隱隱透出一角，但又無法窺探全貌。叨叨叨——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林澈一團亂麻的推理和猜測。林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凌晨一點多了。林澈把抽了一半的煙搭在煙灰缸旁，起身走過去，拉開門，辦公室外站著的是抱著枕頭的沐陽。林澈一愣，關心道，“怎么過來了，睡得不舒服嗎？”
“咳咳咳！”
門一開，被關在辦公室的煙氣如破籠野獸一樣沖出來，林澈身上的煙味也很重，沐陽嗆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不好意思，剛在屋里抽煙沒開窗戶。”
林澈說著，立馬出來帶上門，抬手在沐陽頭頂揮了揮，脫了沾滿煙味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沐陽皺著眉，“把衣服穿起來吧，會感冒的。”
林澈想說自己身體好，沒事的，可看到小姑娘臉上的擔心，還是拿起外套穿上，不過退了兩步，擔心煙味又嗆到她。沐陽對煙味也沒那么敏感，只是剛剛一開門煙味太重，一吸氣被嗆到了，現在已經緩過來了。“我下樓去販賣機買水的時候碰到李禮了，他說你回來睡沙發了。”
林澈彎唇，“那小子的豬窩，慘不忍睹，睡他那我都擔心晚上有老鼠啃我腳趾頭，我還不如睡沙發呢。”
沐陽輕笑一聲，“你傷還沒好，組里又有案子，要休息好，沙發睡著不舒服。”
沐陽抿抿唇，“要不我還是回去吧？我回家屬院，打個車半小時就到了，你好好休息。”
“不用。”
知道小姑娘是擔心自己，林澈古井一樣幽深的瞳孔里泛起漣漪，“別擔心，我有數，沙發不好睡我回家就是了，你打車還要半小時，我走路十多分鐘就到了。很晚了，早點回去睡吧？”
“就知道你要這么說。”
沐陽輕嘆一口氣，把抱來的枕頭遞了過去，“抱枕靠著不舒服，還是枕這個吧。”
“那你呢？”
“我都有床了，枕頭就將就一下，把衣服疊一疊就行。”
林澈剛準備開口，沐陽立馬板著小臉，態度強硬地開口，“你如果不要枕頭，我就打車回去，把床還你了，我不能到組里沒幫上什么忙，還把隊長給熬垮了吧？”
“怎么會，你幫了很大的忙。”
林澈開口，起身回辦公室拿了另一條毯子出來，“枕這個，軟一點，等有時間我再去買一個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