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抬起搪瓷杯，低頭認真地吹著茶沫，悠閑地開口，“楊森做了什么你應該很清楚吧，他會被抓很奇怪嗎？”
馬曉花粗黑的手指不安地攥著褲子，因為緊張，不停地吞咽著口水，額頭上的汗珠也越聚越大顆，盡管低下了頭，但神色中的慌張早就暴露無遺了。“行了，聽你哭爹喊娘一早上，我也累了。”
老杜說著，坐了下來，“我也不問了，歇一會，養養精神，一會直接審楊森，反正警方掌握的證據已經夠了，你說不說不重要。”
“什，什么證據？”
馬曉花急急問。老杜看了馬曉花一眼，冷笑一聲，沒搭理她，扭頭看向徐洋，“你也休息去吧。”
徐洋自然知道這是老杜的審訊技巧，很配合地起身，合上電腦，拿起筆記本準備走。見狀，馬曉花徹底慌了。“等等！”
馬曉花伸著脖子，在徐洋準備拉開審訊室門的時候，終于開口。徐洋停下動作，但也沒走回來，等著老杜開口。“又怎么了？”
老杜抬起眼看了馬曉花一眼，“要喝水？我讓人重新給你倒一杯進來。”
“我順便讓人送進來。”
徐洋說著，又準備開門。馬曉花嚇得急忙擺手，“我不喝我不喝，我是有事情要交代！”
老杜眸光一冷，臉拉下來，重重放下搪瓷杯，“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很冤枉嗎？”
馬曉花縮了縮脖子，兩手扣在一起，挑著眉小心地看著老杜，試探地問，“警察同志，楊森他是不是完了？”
“怎么，還想著講條件呢？”
老杜拍了拍桌子，臉上又急又怒，“馬曉花，他楊森做的那些事，逃不脫法律制裁的，我們讓你先說是在給你機會你明白嗎，從犯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你要再死咬著不配合，到時候不僅楊森，你也完了！”
馬曉花慘白著臉點點頭，肩膀一墜，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氣神一樣，“我都交代，我都說……”老杜和徐洋對視一眼，徐洋重新坐回位置上。“你是準備倒著說，還是順著說？”
老杜開口。馬曉花面露迷茫，“啊？”
“韓水芹是最后一個，前面的沈來娣、王明月那些人，你也知道吧？”
這幾個名字就像是最后一擊，讓馬曉花徹底相信警方已經查清楚了，于是不再哭天抹淚地撒潑，開始老老實實交代。“就先從韓水芹說起吧，我能認出她的聲音，是因為我聽過很多次，先生最近幾個月和她聯系很頻繁，青州的房間，也是先生讓我去訂的……”“手機也不是在農貿市場撿的，是我打掃衛生的時候，在客廳茶幾的抽屜里發現的，我開機只是想看看手機是不是壞了，先生看到把我罵了一頓，把手機拿走了，過了一會他下樓來，教我說了那些話，說如果警察問起，就讓我照著說……”“我這把年紀，如果被辭退了，去掃大街都沒人要，那只能等著餓死了，所以我不敢不聽先生的話……”馬曉花神色悲傷，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邊說邊哭，但只是默默流淚，不影響她繼續交代。“楊森和韓水芹聯系的時候說了些什么，兩人怎么約好去青州，去青州做了些什么，楊森什么時候從青州回來的，回來后有沒有說什么，每一個細節都仔細回憶，說清楚了，你只有一次機會，明白嗎？”
老杜開口。馬曉花點點頭，一句廢話都沒有，一改之前的態度，積極配合審訊。林澈和沐陽從青州回來的路上，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沐陽看著規律擺動的雨刷愣神，情緒有點低落。林澈側目看了一眼小姑娘，揚了揚下巴，“你面前有糖。”
沐陽打開副駕駛前面的儲物盒，里面放著兩包檸檬糖。沐陽記得很清楚，上次林澈在便利店買了一袋子甜食，里面就有這種，當時自己還夸很好吃來著。沐陽剝了一顆塞進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蕩漾開。“你要一顆嗎？”
沐陽含著糖問。“嗯。”
沐陽貼心地剝開了糖紙，伸手遞過去。林澈拿走糖的時候，指尖輕輕點到沐陽的手心，盡管隔了一層糖紙，盡管只是一瞬間的碰觸，沐陽還是清晰感覺到了林澈指尖上的溫度，以及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沐陽覺得，這心跳，不僅僅是因為觸碰帶來的緊張。沐陽手指拉平糖紙，淡淡開口，“我讀初中的時候，我媽去菜市場買菜，包被小偷劃破，被偷走了一百多塊錢。對其他人來說，不過是下頓館子的錢，可是對我媽來說，那是我們母女一個星期的伙食費。”
沐陽說著，眼尾染上了淡淡的粉紅，眼眶也濕潤起來，“我買書，一次好幾百，我媽從來不心疼。但因為丟了這一百多塊錢，我看到她半夜坐在床邊偷偷哭，為了把這一百多塊錢補回來，她自己一個月沒吃肉……”沐陽吸了吸鼻子，“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一百多塊，都能讓一個人自責難過這么久，我真的想象不出來，那些被騙得傾家蕩產的人，心里有多絕望。”
小姑娘語氣悶悶的，林澈知道她心里難過，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憋出一句，“再吃顆糖吧。”
沐陽轉過頭，看了林澈一眼，眼角還泛紅的小臉上揚起淡淡的笑，聽話的又剝了一顆糖塞進嘴里。林澈不需要說太多，他心里想的，他的關心和擔心，沐陽能感受得到。“我先把你送回局里，我去長楓水岸一趟。”
市局和長楓水岸是兩個方向，送這一趟，差不多一個小時。“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澈是擔心小姑娘昨晚上沒睡好，今天又在路上奔波一天，擔心她累，所以才打算送她回局里休息，沐陽愿意跟著一起去，他自然也不會拒絕。“好。”
黑色的Jeep車駛下高速，穿過細密的雨幕，開向長楓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