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偵心狙擊 > 第341章 下頜的淚,她的堅強

圖紙掛上后,沐陽拿著筆,站在白板一側,把那天發生的事情,準確又仔細地回憶了一遍。和林澈說的時候,沐陽還加了一些自己的感受和形容,而現在,她是完全克制和冷靜的,就像一個旁觀者,客觀地描述事實,不摻雜個人感情——她把普力誘騙著自己,怎么進的房間,怎么侵犯,楊華達沖進來是什么裝扮,和普力說了什么,兩人如何起了爭執,普力如何殺害楊華達,以及沐城進來后,普力去而復返,處理尸體刀先往哪里砍,怎么嫁禍罪名,畏罪潛逃的過程,說得極其詳細,條理清楚,動線清晰,還特意整理出了時間順序。圖騰的部分,因為涉及還4·21案,沐陽單獨拿出來重點說的,還把她和林澈在怒河查到的情況也說了一下。沐陽在她最大記憶范圍內,把當天發生的事,盡可能完整地還原出來,期間不停地從紙箱里翻出東西:各種照片、模擬圖,同樣款式的砍柴刀,案發房間撬下來的地板……光聽沐陽說的內容,不看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額頭越來越密的汗珠,不聽她越來越抖、越來越小的聲音,沒人會相信她說的就是她親身經歷的事。十五年前案發時,沐陽不過7歲,在遭受猥褻,親眼目睹殺人分尸的血腥場面后,她又經歷了失去父親的痛苦,生活奔波,還和嚴重的心理疾病抗爭了這么多年。在這樣的情況下,沐陽還能記起這么多細節,提供這么多證據,不是她記憶力超群,而是她逼著自己,一遍遍去回憶,在一遍遍加倍的痛苦中,完善記憶的細節。在理性方面,沐陽逼著自己冷靜,可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她控制不了,所以哪怕她不想哭,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看著沐陽慘白著小臉,顫抖著聲音,說幾句,又抬手擦一擦眼淚,林澈只覺得心如刀絞,喉嚨里泛著腥咸,他緊緊攥著拳頭,眼睛猩紅。王局一雙眼睛,也是紅彤彤的,吸了好幾次鼻子。王局轉頭,看了一眼林澈,注意到他下頜上那滴淚,王局鼻子一酸,忍了半天的眼淚也流了出來。他上次見林澈哭,是在周嘉光的追悼會上,十幾歲的半大小子,穿著校服,站在靈堂的柱子后面,看著遺像,攥著拳頭,說他一定會考上警校,成為一名警察,親自抓到兇手,為舅舅報仇。男人之間,不需要太多語言的安慰,王局拍了拍林澈的肩膀,重重捏了兩把。今晚哭得最厲害的,是負責記錄的中年女警官。聽到沐陽說是因為爸爸喜歡吃西瓜,所以才被騙進那個地獄一樣的房間時,她眼睛就已經紅了。對一個7歲的小女孩來說,被猥褻的經歷已經足夠黑暗了,可聽沐陽接著往下說,她才知道,原來她經歷的遠遠不止這些,原來地獄不止一層。她是女人,為人女,為人母,看著沐陽站在白板跟前,瘦瘦小小的,明明說著最恐怖的回憶,卻還這么堅強,她的眼淚完全憋不住,一邊流眼淚一邊記筆錄,有好幾次她都希望沐陽能暫停一下,給她一點時間調整一下情緒。可沐陽的堅強和勇敢,遠超他們的想象,一直到回憶完整件事,中間沒有休息片刻。沐陽說完,一只手攥著筆,另一只手緊緊握著白板,閉著眼睛深呼出一口氣,淡淡笑了笑,“案發當天的經過,就是這樣。”
看到沐陽笑,女警官哭得更厲害了,征得負責主審的警察同意后,她擦了擦眼淚,起身走向沐陽。她太難過,太心疼了,想要抱抱沐陽,安慰小姑娘,也安慰自己。可她也沒想到,自己才走到沐陽跟前,手都還沒來得及張開,站在白板邊的沐陽伸手一擋,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踩在白板的滑輪上,被絆了一下,硬生生摔下去后,兩手還是擋在面前,保持著抗拒的姿勢。林澈急忙按開話筒,急切地開口,“蘇警官,她有肢體接觸恐懼癥,你別碰到她!”
本來女警官是想去扶沐陽的,聽到耳機里傳來的聲音,她趕緊停止動作,局促得收回來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嘴里一直在道歉。林澈說完準備沖出去,就看到沐陽已經撐著地,自己站起來了。沐陽扯了扯衣服,慘白著小臉,笑著沖女警官搖搖頭,“沒關系的。”
女警官把紙巾遞過去,她眼角的皺紋里,也全是淚,“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抓到這個人,讓他接受懲罰的。”
沐陽點頭,眼睛更紅幾分。聽完沐陽說的,負責主審的老警察,喉嚨也有點發緊,哪怕清了好幾下嗓子才開口,聲音也和一開始的時候不太一樣。“既然你都查到這么多東西了,為什么不向警方說明呢?”
沐陽重新坐到審訊椅上,開口道,“其實在我14歲,心理疾病有所好轉后,我想過要站出來。當時我的心理醫生,禾岑教授,還幫我找了律師,我們重新整理了證據,我還準備了一封自白信。”
沐陽從箱子里拿出這封信,信紙已經有點發黃了,上面的字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律師去監獄見了我爸,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他,想從他那也了解一些信息,但他知道后極力反對,完全不配合。”
“律師又去勸了他兩次,最后一次,他當著律師的面,用腦袋撞桌子,撞的頭破血流,還好獄警反應快,把他拉住了。他讓律師給我們帶話,他不會配合,就算案子重新審理,他還是會認罪,還說如果我們非要把這件事重新翻出來,他就自殺,一次死不成,就兩次,三次,直到我放棄……”沐陽說著,反手擦了擦眼淚,“其實我明白他怎么想的,他當時認罪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讓我再回憶這件事,可以從陰影里走出來,好好生活。他知道我生病了,他害怕重提這件事,會讓我好不容易好轉的病情又加重,而且普力不知所蹤,一旦案子重新調查,打草驚蛇,我和我媽可能會有危險,他在里面,沒辦法保護我們。”
“那會雖然我情況有所好轉,但還是整夜做噩夢,一旦提這件事,病情又會加重,禾岑教授也建議把這件事暫時先放一放,讓我的情況再穩定一點。我媽最終決定不再提這件事,等著我爸刑滿釋放,那會我太小了,沒有大人的幫助,我做不了什么,而且我不想讓我媽擔心難過,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