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如蘭根本不聽程繼尋解釋，防備地打量蘇意禾。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冷聲問道。
蘇意禾看了看周圍，笑問道：“您確定就在這里聊？”
馬夫人等人都詫異地看著她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只是感覺氣氛不對，所以都沒有跟著摻和。
藍沐卿擔憂地問蘇意禾：“怎么回事啊？”
蘇意禾對她搖搖頭：“我沒事，放心。”
廖如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后說道：“跟我走。”
柯修竹和程繼尋二話不說，默契地跟上。
到了主辦方給廖如蘭提供的休息室門口，廖如蘭把兩個人擋在門口。
“修竹，繼尋，你們就不要進來了。”
柯修竹看向蘇意禾，堅持道：“廖阿姨，還是讓我進去坐一會兒吧，我身體突然有點不舒服，保證不會吵到你們。”
廖阿姨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尷尬地站在門口，仍然擋著路。
這孩子身上有傷，不敢拒絕，否則在他父母那邊會留下不好的影響。
程繼尋也想跟著，畢竟他們要談的話題就是跟他父親有關。
可是他卻被廖如蘭攔在門外。
“繼尋，修竹的父親是我跟你爸爸的大師兄柯柏書，你們兩個也算是兄弟。他前些日子受傷了，現在身體還沒好。你送他去醫院看看。”
她說完就把兩個小伙子關在門外，并且鎖上了，確保不會有人突然闖進來。
蘇意禾看著她做出一連串謹慎的行為，笑問：“廖阿姨真是心細如發。”
廖如蘭蹙眉打量她，不再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地問：“臭丫頭，你才幾歲，竟然敢在這種場合挑釁我。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句話，這個圈子根本就容不下你。”
蘇意禾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像程浮生那樣？”
廖如蘭眼神一變，問道：“你知道什么？”
蘇意禾找了個座位坐下來：“我知道的也不多，無非是你知道的那些。”
廖如蘭冷哼一聲：“少在這里跟我打啞謎，我知道你想炸我，別白費心機了。跟我斗？你還嫩點。”
蘇意禾笑道：“廖阿姨對我的敵意真是有增無減啊，難為您這么看得起我。”
她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廖如蘭了，那個時候也才兩三歲。
廖如蘭去看爺爺，當時爺爺正在陪她玩。
那個時候開始，蘇意禾就總感覺這個女人的眼神充滿了恨意。
她從來不知道這份恨意從哪里來，只是每次見面的時候，她盡量不跟她接觸。
廖如蘭坐在她對面，冷聲警告：“蘇意禾，別以為你的那份監護人協議要到期了，你就可以獨當一面了。我也是你的監護人之一，只要我不在上面簽字，你就別想拿回你爺爺和你父母留給你的東西。”
蘇意禾問道：“聽說您這么多年，一直跟程浮生一家有聯系。”
廖如蘭戒備地看著她：“程繼尋那小子告訴你的？”
蘇意禾笑道：“怎么？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廖如蘭突然像碰到逆鱗，憤怒地瞪著她，咬牙切齒道：“你敢威脅我？！”
她搞不懂這小姑娘今天怎么了，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那么文靜乖巧，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犀利。
不對，這姑娘可不是那么乖巧的……
難道她……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蘇意禾說道：
“廖阿姨，其實我對您沒有什么威脅，我也不想知道您為什么對我有這么深的惡意。既然您跟程家關系很熟，應該也知道程繼尋一直恨我爺爺。現在他找到我頭上，要跟我算這筆賬。我總得多方了解一下，讓我知道我是不是應該代替我爺爺接受這項審判。您說是吧？”
廖如蘭蹙眉盯著她，總感覺從她身上看到了不同尋常的影子。
“你想問什么？”她問道。
蘇意禾看著她的眼睛，問道：“程浮生被我爺爺逐出師門的真相。”
廖如蘭聽到這個問題，驚恐地回避了她的眼神，望著窗外說道：“我不清楚。”
蘇意禾淡笑道：“你跟程浮生的交情這么深，你立刻在整個圈子抵制他的時候，伸出援手，借錢給他幫他老婆治病，在他過世后，你還愿意照顧他的兒子。你會不知道這件事？”
廖如蘭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情緒，那是一種帶著克制、隱忍和害怕的情緒。
“我說了，我真的不知道。只有你爺爺跟他知道。”
蘇意禾還是不相信她的話，雖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恐懼，但還是沒放棄追問。
“按照程繼尋的說法，我爺爺是造成他一家悲劇的元兇。那你為什么愿意幫助他？”
廖如蘭面向窗外，閉著眼睛說道：“他畢竟是我的師弟，同門一場，他出事了，我幫幫忙怎么了？”
蘇意禾拿出手機，找出一張照片。
“您設計的這款湯婆子很好看，或者說程浮生的創意很好。”
廖如蘭瞳孔變大，驚恐地看著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你……你……你說什么？”
蘇意禾放大照片，找到某個局部的細節。
“還用我再說什么嗎？”
廖如蘭咬牙說道：“這個款式本來就是復原古物，形體大同小異。你憑什么說，這是程浮生的創意？”
蘇意禾笑道：“形體確實沒什么可說的，但是別致的花紋還是有點意思的，特別是提手的小細節，充滿了有趣的創意。但是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這種暗紋的設計。”
廖如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到底在胡說什么？這些都是出自我的手，是我嘔心瀝血設計出來的，你一個小丫頭懂什么，竟然敢跟我在這里賣弄！”
蘇意禾輕笑道：“廖阿姨，難道您就沒有發現，這些暗紋的設計藏著一種密碼么？這是設計者隱藏的小心思。”
廖如蘭眉頭緊蹙，還是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蘇意禾指著某處的細節，說道：“您看到這里這個細節了么？程浮生的生，旁邊也是一個字，我看著像一個茵，如果我沒猜錯，這個茵字應該是程浮生妻子的名字中的一個字。”
廖如蘭臉色變得難看：“季元茵！”
蘇意禾勾了勾唇：“看來我猜對了。”
廖如蘭說不出話來，口中一直重復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蘇意禾收起手機，笑道：“廖阿姨，不過我相信，這個花紋不是當初我爺爺逐他出師門的那個設計。這件事我不會說，我只想知道那件事。”
廖如蘭臉色煞白地看著她，沒想到真的被這個小丫頭看出一點名頭。
之前她就發現了，這個小姑娘在看展的時候，視線總是落在這款湯婆子上面。
最關鍵的是，這丫頭跟她打招呼的時候，還刻意提到了湯婆子。是她假裝沒聽到，故意無視她的存在，拉著柯修竹離開了。
沒想到，被她發現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慌神了，以至于沒聽到蘇意禾剛才說的話。
蘇意禾重復道：“我不會說出這件事，也不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我爺爺是你的師父，是他把你帶入門，是他傳授給你精湛的技術，是他在你快要被家里人逼迫聯姻的時候，給你機會，讓你選擇了另一條路。現在有人說他曾經對自己的徒弟犯過錯，你不應該幫他維護清譽嗎？”
廖如蘭慌神道：“我幫不了你，就算你拿出這件事威脅我，讓我身敗名裂，我也還是沒辦法幫你。因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蘇意禾皺眉：“程繼尋說，他父親被逐出師門后，關于他設計的那款胸針的稿子和資料，都沒有了。在你這里嗎？”
廖如蘭深呼吸一口氣：“不在我這里，都被他燒光了。其實他做了很多設計稿，都還沒來得及做成產品就發生了那件事。他心灰意冷之下，放棄了自己的手藝，一氣之下把那些東西都燒了。你剛才提到的湯婆子的設計元素，其實是我從他燒了一半的手稿里救出來的。”
蘇意禾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廖如蘭苦笑道：“到了現在，我還沒有必要騙你嗎？我一直對你充滿敵意，我知道從今以后，我這個把柄就在你手上了。”
蘇意禾說道：“放心，我不會說。畢竟程浮生已經過世了，而且沒有別人知道這是他設計的。”
廖如蘭凄慘地笑道：“可是你知道了啊。我廖如蘭驕傲一輩子，這幾十年引以為傲的才華，就在此刻變得一文不值。”
蘇意禾稱贊道：“我看了你的作品之后，覺得你還是很厲害的。”
廖如蘭笑道：“那又怎么樣？我那些作品，只有這個湯婆子最受歡迎。我本來就是隨便應付一下合作的文創公司，想著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東西，應該不會造成什么熱度。因為沒有心思創作，隨手翻翻的時候，就翻了放在書架里的那個殘稿。沒想到我的一個無心之舉，竟然成了我人生中最大的污點。”
她仰天大笑，似乎把心中多年的郁結笑散了一樣。
然而她笑完了，又用犀利的眼神盯著蘇意禾，說道：
“你不是討厭我么？現在你可以走出去，跟所有人說出這件事了。”
蘇意禾搖搖頭：“我沒想說出去。我想程浮生也不會介意吧，畢竟你一直在幫他照顧老婆孩子。”
廖如蘭神色不解地看著她。
蘇意禾說道：“我只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廖如蘭鐵了心地說道：“我不知道，所以什么可說的。”
蘇意禾點點頭：“那好吧，很高興今天來看您的展，我收獲很多。”
她說完就走向門口，又被廖如蘭叫住了。
“等一下！你真的想知道？”
蘇意禾神色嚴肅地說道：“不止我一個人想知道，程繼尋也想知道。廖阿姨，如果您真的把他父親當朋友，那就應該幫幫他兒子解開心結。程繼尋的心態已經受到嚴重影響，他每天被仇恨困擾，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他到現在不能順利完成學業，甚至工作都找不到。難道您想眼睜睜看著他成為第二個程浮生？看著他被自己折磨死？”
廖如蘭驚訝地看著她：“你……你竟然會這么想？”
蘇意禾說道：“一個人沒有美滿的家庭，他的人生已經不完整了。可是如果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的人生就徹底毀了。”
廖如蘭盯著她半晌，思考良久，說道：“首先我可以發誓，他那枚胸針的設計稿跟我無關。其次我想告訴你一個線索，但是我不能保證這個方向是對的，也只是我的猜測。”
蘇意禾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說完。
廖如蘭眼神飄向窗外的遠方，思緒也好像回到許多年前。
她似乎在整理心情，想了很久才說道：“你應該知道，你爺爺把他逐出師門的時間，就是你爺爺過壽那天。那宴會散了之后，我回來想找你爺爺聊聊我自己的私事。當初他們在書房，關著門，我不知道他們兩個具體聊了什么，就知道你爺爺的聲音很氣憤，具體說了什么，我也沒聽清楚。
所以我只看到了程浮生被趕出蘇家。不過程浮生離開之后，我見你爺爺正在氣頭上，就在猶豫要不要離開，不打擾他。這個時候我發現從書房里又走出來一個人。”
蘇意禾蹙眉思索道：“所以當時在書房的人，除了我爺爺和程浮生，還有第三個人。”
廖如蘭點點頭：“不錯。”
蘇意禾問道：“這個人是誰？”
廖如蘭神色畏懼，似乎呼吸都停頓了片刻，閉著眼睛說道：“陸夫人，也就是陸錦霄的親生母親。”
這回輪到蘇意禾震驚了：“她？當時她來給我爺爺祝壽？”
廖如蘭搖搖頭：“沒有，我沒在現場見到她，但是她后來就出現在蘇家。所以我也不清楚她什么時候來的。所以這件事，她肯定知道。不過她現在已經死了，所以你也可以說我在故意引導你往死胡同走。隨你吧。”
蘇意禾好奇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一開始問你的時候，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為什么不敢說出這件事？”
廖如蘭捏著眉心，似乎已經很疲勞了。
“陸夫人是什么人？她怎么死的？你應該有所耳聞了吧？我不想跟她扯上關系，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意味什么。你別看我活了幾十年，但是我真的很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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