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爺子骨瘦如柴，比蘇意禾上次見的時候還要枯瘦。
以前，蘇意禾以為這老頭也在設計一盤棋，不清楚有沒有跟陸錦霄聯手，但總感覺他應該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老頭。
如果現在也是老頭的計劃中，那對自己也太狠了。
賀不凡小聲提醒道：“咱們快點，時間久了會被發現的。”
陸錦霄站在床邊，一言不發，神色不明地看著床上的嶙峋老人。
蘇意禾本想跟老爺子談談取消協議的事，但他沒醒，也沒辦法。
賀不凡像模像樣地給陸老爺子檢查一番，說：“你們放心吧，老爺子身體沒大礙，就是腿有點輕微骨折。當時他摔倒的時候，頭不小心撞到了。有點瘀血，這才導致醒不過來。估計再過些日子就能醒了。”
蘇意禾詫異地看向他，不免又對他刮目相看。
“你學醫的啊？”
賀不凡咧嘴笑道：“老板送我去醫學院待過一段時間，所以淺顯的懂一點。掌握點理論知識，不過沒什么實踐機會。我結合從醫生的病例那邊了解的情況，判斷沒大事。”
蘇意禾贊賞道：“果然厲害，全才啊。”
賀不凡含笑道：“您過獎了，都是老板的功勞。沒有他，我可不會有今天。”
蘇意禾說：“這種時候還不忘了拍老板的馬屁，你可真是本年度最佳員工。”
他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引得陸錦霄眉頭越皺越深。
蘇意禾又問賀不凡：“依你看，老爺子怎么搞成這樣的，會不會跟陸柏豪有關？”
賀不凡沉思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應該不至于對自己親生父親下毒手吧？公司已經在他手上了，陸老也已經不過問公司的事了，他沒有必要做這么絕，這會給自己招來這么大的嫌疑啊。”
蘇意禾卻覺得不好說，陸柏豪實在太陰險。
從病房出去后，三個人沒有回到辦公室，而是通過原路返回，走出了醫院。
蘇意禾長舒一口氣，直到現在才終于放松下來：“還好沒被發現。”
賀不凡笑道：“蘇小姐，有我跟老板在，你不用緊張，沒什么好怕的。”
蘇意禾笑了笑，突然發現陸錦霄一直沉默，已經好長時間沒聽到他開口了。
“你怎么不說話啊？”她好奇地問道。
陸錦霄瞥了她一眼，神色極為不悅。
蘇意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
不理就不理。
“賀不凡，咱們下一步干嘛去？”
賀不凡看向陸錦霄：“下一步得聽老板的指示。”
陸錦霄冷著臉色，開口道：“賀不凡，你去一趟江城。”
賀不凡疑惑道：“之前沒說有這樣的安排呀。爺，您派我去江城干什么？去多久？”
陸錦霄神色慍怒，瞪著他道：“不該問的別問！讓你去就去，到了地方會給你詳細計劃。現在就出發，直接去機場。”
賀不凡不放心道：“爺，您病還沒好利索呢，我先開車送你們回去，然后再去機場吧？”
陸錦霄給了他一個凌冽的眼神，賀不凡立刻改口道：“那我先走了，你們回去時注意安全。蘇小姐，我老板就拜托您了。”
蘇意禾看著賀不凡匆匆離去的身影，不一會兒就隱入夜色。
“他對你這么忠心，而且那么有能力，你干嘛動不動就對他兇啊？”
陸錦霄幽暗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開車，回去休息。”
蘇意禾無奈嘆氣，她要是攤上這樣的老板肯定得撂挑子，賀不凡真不容易。
她坐在駕駛位，看向男人，好奇地問道：“他一直對你不離不棄，是不是因為你給的太多啦？他年薪多少啊？”
陸錦霄蹙眉盯著她的臉：“對他這么感興趣？”
蘇意禾說：“也不是，就是覺得他挺不容易的，成天跑來跑去。”
陸錦霄哼了一聲：“你倒是挺會關心人。”
蘇意禾啟動車子：“是啊，我也關心你啊，我今天樓上樓下跑了多少次，擔心你出事。”
陸錦霄突然氣消了大半，嘴角微微勾起，把到嘴邊的狠話都吞了回去。
蘇意禾剛要起步車子，就聽到男人低聲說句：“他果然來了。”
她順著陸錦霄的目光，看到柯柏書跟江聽濤坐在同一輛車子里，似乎正在聊著什么。
蘇意禾問道：“他們會不會發現我們？”
陸錦霄說：“放心，他們沒發現。”
蘇意禾松口氣，駕駛車子離開。
“你怎么知道他會來？”她問道。
陸錦霄勾唇道：“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驗證我的猜測。”
蘇意禾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你半夜來到這里的真實目的。”
這男人到底在下多大一盤棋，恐怕他的得力助手賀不凡都不清楚。
陸錦霄譏諷道：“老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
蘇意禾問道：“原來他們兩個有勾結。我以前聽說柯柏書跟江氏集團不對付，江氏集團曾幾次跟他邀約，想跟他定制一件工藝品，但是都被柯柏書拒絕了。原來這些都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
陸錦霄沉聲道：“他們之間關系匪淺，根本不是外界以為的那樣。”
蘇意禾好奇道：“那跟陸家有什么關聯嗎？”
陸錦霄看了她一眼，說：“這些人曾經參與了一場很大的陰謀。不只是他們，還有更多的同謀。”
蘇意禾略微思考，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你是指你外公一家沒滅門的事？”
陸錦霄沉默。
蘇意禾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沒想到年輕輕的他背負了這么多的血海深仇。
外公一家被滅門，又親眼看到母親慘死。
“這些人太可惡了。”
陸錦霄勾唇冷笑：“這就是人性。”
蘇意禾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們會有報應的，老天不會放過他們，只是時候還沒到而已。”
陸錦霄柔和的目光看著她，笑道：“報應？我不相信老天，更相信我自己。我不會讓他們死得太早，更不會讓他們輕易的死去。我要讓他們失去一切，還得讓他們活到一百歲，飽受精神折磨。”
蘇意禾抿了抿唇，問道：“怪不得你到處投資和收購，原來是在一步步用這種方式侵占他們的資產。”
陸錦霄目視前方，眼神狠厲：“他們不是喜歡錢么？我就讓他們眼睜睜失去這些。”
蘇意禾心想，報仇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成功的，還要有足夠的成本，足夠多的資金。
“那你下一步做什么？”
陸錦霄說：“江氏集團的核心部門在江城，等賀不凡到了，先把他們的力量打散。”
蘇意禾詫異地說：“原來你不是一氣之下把賀不凡趕走的啊？”
陸錦霄淡淡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柯柏書想拉你加入他的國際工藝品參展隊，是想打著你爺爺的名聲，招攬更多的人。說白了，他只是利用你跟你們蘇家。”
蘇意禾嘆氣：“我也想到了，他肯定有所圖謀，不然怎么會突然想到我。”
陸錦霄說：“所以你最好跟他們家保持距離。”
但保持距離不是那么容易，有時你想躲開麻煩，麻煩卻會主動找上你。
第二天一早，柯柏書親自來到蘇家小鋪。
蘇意禾心想，柯修竹不是說他心臟不好么，昨晚大半夜跑到醫院跟江聽濤密談，現在又跑到這來。
這一晚上能睡幾個小時？
她臉上卻恭恭敬敬，客客氣氣：“柯伯伯，您怎么一個人來了，柯修竹說您身體不好，我本來想去看望您，但是又怕打擾您休息，就一直拖著沒去成。”
柯柏書端坐后，接過她遞來的茶杯，然后放在茶幾上。
他笑起來慈眉善目，給人感覺和藹可親。
“你這小丫頭，我還不知道你，嘴上說想去看我，可心里根本不想去吧？”
蘇意禾笑了笑。
柯柏書打量整個店鋪，感嘆道：“好久沒來了，真是一點沒變。你保持得很好。”
蘇意禾說：“是啊，我不舍得改變這里的一切。”
柯柏書看到一旁工作打包快遞的程繼尋，笑問：“這是你招的助手嗎？聽說你現在搞直播，人氣挺高的，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有個幫手也好。你這里要是人手不夠就跟伯伯說，讓我那些徒弟也過來幫你，正好跟你學習學習。”
程繼尋看了他一眼，繼續忙手頭的工作。
蘇意禾笑道：“您那些高徒怎么能來我這小店里，受不起受不起。”
柯柏書說：“這有什么，我當初也是從這個店里走出去的，沒有你爺爺，能有伯伯今天嗎？咱們做人不能忘本，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浮躁了，特別是我那些徒弟，一個個都讓我操心，沒一個扛得起大事的。”
蘇意禾聽出他想往別的話題上引，假意不懂，笑道：“前不久全國工藝品設計大賽，您有三個徒弟包攬了前三名，這多厲害呀。”
柯柏書擺擺手：“不行，他們都不行。匠氣太重，缺乏靈氣。”
蘇意禾笑道：“您吃早飯過來的吧？”
柯柏書說：“吃了，你不用管我。我今天來沒別的事情，就是到你這躲清凈來了。這幾天那些徒弟快把我家門檻踏爛了，我躲一躲。”
蘇意禾還是不理這話茬，笑道：“那您先喝茶，我去忙一會兒工作。”
柯柏書愉快地應了。
他目光掃過店里的一桌一椅，每個角落，往事歷歷在目。
年輕的自己涉世未深，滿腔抱負，想要出人頭地光耀門楣，進了這個師門……
蘇意禾跟程繼尋一起打包快遞，交換了眼神，誰都沒說話。
不一會兒，柯柏書問：“意禾，我一直聽說，這些年總有人找到你，想買你爺爺當年做的那個胸針，后來怎么處理的？你賣了嗎？”
蘇意禾笑答：“沒賣啊，都被我爺爺砸爛了，怎么賣？”
“哦？”柯柏書蹙眉道：“不能吧，那可是他跟陸夫人共同合同的東西，可不屬于他自己的物品，他怎么給砸了？后來怎么跟陸家交代的？”
蘇意禾說：“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還小呢。”
柯柏書才反應過來：“哦對，你那會兒還小呢。唉，人老了，腦子也不好使了。”
蘇意禾笑道：“哪有，您還年輕呢，跟您兒子一起出去，就像兄弟倆一樣。”
柯柏書被逗得哈哈笑：“你這丫頭有長進了，都學會說假話哄人開心了。”
蘇意禾抿嘴笑了笑，她說得也不算假話，只是稍微夸張了一點。
柯柏書又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他們跟前，看著一地的快遞包裹。
“這可不少。今天都要發貨嗎？”
蘇意禾答道：“是啊。”
柯柏書打量一下，問道：“這得多少？有一千份吧？”
蘇意禾點點頭。
柯柏書就近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忙活，時不時主動挑起話題。
“意禾，這小伙子是誰啊？我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程繼尋沉聲開口道：“我叫程繼尋，是程浮生的兒子。”
柯柏書嘆道：“原來如此，都長這么大了啊。我上回見你才幾歲呢，咱們好多年沒見了。你母親現在身體好吧？”
程繼尋壓抑住心中的怒火，垂眸道：“很好。”
柯柏書笑道：“那就好。當初聽說你父親為了給你母親治病，日子過得很艱難。他是一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我當時給他送錢，他轉頭就給我送回家里去了。可惜他年紀輕輕就走了，當年意禾的爺爺可是非常看好他的才能的。”
程繼尋咬緊后槽牙，這個滿口仁義的偽君子！
到了現在，還在演戲！
蘇意禾給他一個眼神，讓他冷靜。
“柯伯伯，我聽說原本我爺爺要讓程叔叔做接班人的，是不是真的？”
柯柏書朗聲笑道：“是啊，當然是真的。當年程繼尋跟你爺爺情同父子，程繼尋，繼尋的尋就是蘇尋的尋啊。程浮生是把你爺爺當榜樣來崇拜的，所以給孩子取名賦予的意義，要繼承你爺爺蘇尋的遺志呀。”
蘇意禾神色驚訝，如果不是他說，她自己真的沒有想到，程繼尋名字的由來竟然跟爺爺有關。
看來爺爺跟程浮生關系真的很好。
可為什么程浮生的稿子出問題后，爺爺沒有相信他的人品，而是選擇把他逐出師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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