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一嘗這批基酒。”
李金福從一個木桶里舀出半勺，遞到江洋的面前。
江洋接過木勺，低頭聞了聞。
一股醇厚的糧食香味撲鼻而來，幽幽純凈讓人心生醉意。
好酒！
江洋心中暗喜，抿下一口。
烈酒穿喉而過，如同吞一道火焰，從口腔一路向下燒，直到胸口下二十公分處消失不見。
再往后，取而代之的是舌尖無窮的回味。
細品之下，竟然有著絲絲甘甜。
“不對。”
江洋微微搖頭。
李金福眼角掛著一絲微笑：“哪里不對？”
江洋放下勺子道：“這基酒不是從這出來的吧？”
李金福面露驚訝：“這你都能喝出來？”
“以咱們石山縣的氣候條件來看，這里的溫度和濕度都不具備釀造出這樣的基酒。另外，在這酒里我喝到了一點糯米的香甜，余味在舌根處，說明你是用高粱酒搭配了一點黑糯米酒進去調味。度數五十三，上下不會超過半個刻度，從口感的厚重程度上來看，你幾乎沒有添加蒸餾水。”
說罷，江洋圍著木桶轉了一圈，手指輕輕敲打桶壁說道：“用我們自釀的高粱酒做基酒，三年的黑糯米和六年以上的醬酒做調味，達到口感先辣后甜，張弛有度的效果。所以我猜測這桶酒應該是你想給我品嘗的成品。”
一口氣說完，李金福和徐志高聽的目瞪口呆。
“你……這是品出來的？”
李金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做酒這么多年，可以說對這個行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僅僅喝下一口就能把成分說到這個地步。
江洋對二人的反應很滿意。
他雖說自己不會釀酒和調酒，但前世的經驗讓他有一副無所不能的舌頭。
什么樣的酒，年份如何，成分如何，品質如何。
他一嘗便知。
徐志高半信半疑的拿起勺子，舀起一點放到杯子里，隨后放到嘴里喝了一口。
辣。
除了辣的味道，他什么也沒喝出來。
“這不就是白酒么？你們在說什么？還有，你們一直在說基酒基酒的，這個基酒到底是什么東西啊？”
徐志高放下杯子問道。
李金福看向江洋。
江洋微微一笑，道：“這是咱們自己人，就勞煩李主任給他解釋一下。”
李金福清了清嗓子道：“這基酒啊，顧名思義，就是做酒用的基礎酒，也有人稱它為底酒。通常來說，我們剛剛蒸餾出來，沒有經過任何勾兌和調味的酒，都會稱之為基酒。”
徐志高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原漿酒嗎？”
李金福咂了咂嘴道：“可以這么說，但不完全對。原漿是基酒的一種，但基酒不等于所謂的原漿。”
說罷李金福指著不遠處的鍋爐房道：“你看那邊，糧食經過發酵和特殊的工藝處理后，經過蒸餾通過那根管子流出來的，就是我們自己的高粱酒。那些就是咱們廠里自己的基酒。”
徐志高點點頭：“好像明白了。不過你剛才說勾兌和調味，我怎么以前聽別人說，勾兌酒都是假酒啊？”
李金福聽后揮手道：“簡直是一派胡言，那都是不懂的人瞎說而已。”
徐志高被李金福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
江洋笑道：“李主任說的沒錯，勾兌其實是一個技術名詞，其包含的內容就是調酒師用不同年份的基酒和調味酒進行適當的比例調配，從而達到自己想要的度數和口感。但現如今的白酒市場太過惡劣，不少黑心廠家用一些化學類元素和水進行勾兌，也就是假酒，這導致老百姓誤以為白酒是不能勾兌的，甚至認為勾兌酒都是假酒。”
李金福聽后舒服的摸了摸胡子：“對嘍，還是老板在行一些，說的句句在點子上。”
“原來是這樣。”徐志高這才明白過來：“那調味酒也是酒了？我看咱們廠里的基酒都七十多度，那豈不是要加很多水進去稀釋？”
李金福聽后連連搖頭，有些不耐煩的道：“所以你們這些外行就少打聽一些技術上的問題，我們負責造酒，你們負責賣酒。分工明確不就行了！”
徐志高有些尷尬的摸了摸后腦勺，他沒想到李金福的脾氣竟然那么怪。
江洋倒是沒有任何詫異，反而非常理解李金福的反應。
李金福是從老金利酒廠出來的。
這年代的國營企業，內卷不是一般的嚴重，尤其是派系之間的互相不順眼。
干銷售的看不起干生產的，認為都是些苦勞力，下等人。
在車間里的工人也看不起這些個做銷售的，認為他們除了賠笑臉和油嘴滑舌以外，沒有什么真本事。
李金福在金利酒廠做車間主任，一干就是近二十年，對其他部門的敵意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那些穿西裝打領帶的家伙，在李金福心里沒一個好東西。
江洋右手放在李金福的肩膀上道：“李主任，在這一點上我跟你的意見不一樣。無論是銷售還是生產，都是一家人。”
徐志高從兜里摸出煙來，遞了一支給李金福。
笑呵呵的道：“是啊李主任，咱們都是一家人。”
李金福伸手把煙推了回去：“這不能抽煙。”
徐志高這才想起自己站在白酒堆里，趕緊把煙收了回去。
李金福沒好氣的道：“就算是一家人，咱們車間里的工人也是后娘養的，沒人疼。”
說罷，蹲在地上開始檢查糧食的發酵情況。
江洋笑著打趣道：“有的后媽也知道疼人，關鍵是這孩子值人疼。”
李金福一怔，不再說話。
片刻功夫，上一秒還發牢騷的李金福，下一秒就站起身來興奮的道：“江老板，你快看，這酵牙的成色已經上來了，要是再弄幾個大棚輔助一下，我覺得咱們鍋爐煮出來的酒還能再多三成！”
江洋點頭道：“那就抓緊時間弄，回頭我讓施工隊調點人過來，在你這加蓋兩個廠房。至于怎么規劃，你來定。”
“得嘞。”
李金福咧嘴一笑，隨后支支吾吾的道：“那個，江總，上次李會計那給的五萬塊錢，已經全花完了，你看能不能再給批一點。”
江洋眉頭微蹙：“老李，這事我真的要批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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