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坑洼的路旁。
一輛黑色的路虎車停下，幾個男人如愿以償的買到了糖。
是棒棒糖，整整一大包。
18750基普，折合人民幣15元錢。
這是整個加油站所有的糖。
后座的板寸和周三燕睡醒了，一臉懵的看著江洋。
江洋顧自把那包糖放好，重新啟動車子開回了那個村子。
村中，孩童好像又多了些，他們似乎看懂了剛才江洋的手勢，竟然全部都在那里等著。
有坐有站，翹首以盼。
直到路虎車緩緩停下，所有的孩童全部歡呼雀躍。
這一次，江洋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一樣從車上下來，手里抱著一包糖。
他拆開，給孩子們發了。
這些個孩子哄搶，江洋一個一個的發到他們手里，似乎在跟他們交流。
手舞足蹈，幾乎把他所掌握的所有語言全部用上了。
意思就是：不要搶，都有糖吃。
車內，板寸拿出手機，用藍鯨新出的最新產品拍下了這值得紀念的一幕。
畫面在這一刻定格。
筆挺西裝的江洋站在一群臟兮兮的孩童中央，手里高高舉著一包棒棒糖。
那些個孩童全部都抬著頭，眼神渴望的看著他手里的那包糖。
有的咬著手指，有的抓著褲腳，有的蹲在地上，把頭用力的上揚，眼神里似乎有星星一樣亮著光。
板寸看著手機里的照片感慨：“我真是個天才。”
周三燕道：“原來真正的大哥，每天的生活是這樣的啊……”
祖勝東推開車門下去，靠在車頭上，從兜里摸出一支煙點燃。
動作是抽煙，但是眼睛和耳朵絲毫沒有閑著，把周邊所有的環境看了一遍。
順便在把打火機裝進兜里的時候，摸了摸腰間放槍的位置，隨后才悠哉的抽起了煙。
不遠處，江洋終于把糖發完了。
小孩多，他手里的那包棒棒糖更多。
于是每個人發了兩支，這才清空了手里所有的燙。
孩童們心滿意足，雀躍了。
他們各自拿著手里的糖拆開，放在嘴里美滋滋的吃著，看著江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江洋看著這些小孩吃的開心，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有這么高興嗎。”
祖勝東看著江洋道。
江洋回頭看了祖勝東一眼，朝著他走來，開口道：“15塊錢，讓這么一大幫小兔崽子興奮大半天，太劃算了。”
祖勝東笑了笑，從兜里摸出一支煙扔了過去。
江洋伸手接過，跟祖勝東一起靠在車上抽煙，看著那些個孩子們吃糖。
“我小時候也喜歡吃糖。”
江洋抽著煙，突然道：“但是我的家庭還不錯，從來沒有缺過零食吃。所以，我不能感受到缺糖吃的滋味。”
“剛才看著這些孩子，我在想。”
江洋微微瞇眼，停頓片刻道：“在他們這個年齡，想吃一顆糖卻吃不到的滋味，應該很難過吧。”
祖勝東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孩子在不知道有‘糖’這種東西之前，他們其實是非常快樂的。”
江洋一怔，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祖勝東的話。
祖勝東笑道：“沒什么，我瞎說。”
江洋道：“你是想說，那些以前施舍過這些孩子，或者給過這些孩子的人，其實并沒有幫助到他們，反而是給他們增加了痛苦與煩惱。”
祖勝東想了想，點頭：“在這件事上，我確實是這么認為的。”
“我在農村有個表弟。”
祖勝東道：“很小的一個表弟，當年我回去的時候，大概跟這些小孩子差不多。”
“他從小就在農村長大，一日三餐都是柴火飯，家家戶戶也都是那么吃的。”
“對于我表弟來說，他幾乎很少能吃的到零食。”
“由于他家里條件不好，鎮上的小賣部里賣了那些零食，他也很少有機會去看。”
祖勝東抽了口煙，看了一眼江洋道：“七年前我回去的時候，給他泡了一包方便面。”
“那時候方便面可是好東西，在農村也是稀罕物件。”
“原本，我是想讓他嘗一嘗，給些好吃的東西讓他高興的。”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從那次他吃了方便面以后，就開始天天鬧著要家里買方便給他吃。”
祖勝東說到這的時候有些沉默了，數秒后繼續道：“甚至很多次連他以前吃的煮雞蛋都不想要了，就鬧著要吃方便面。”
“他媽媽說，以前這孩子沒吃過方便面的時候，也不知道啥是個方便面，吃柴火飯也挺香的，一次一大碗。自從吃過了那方便面，就天天鬧著、盼著吃方便面。家里哪有那個條件天天給他吃方便面啊。”
祖勝東笑了，無奈搖頭：“到那時我突然明白，是我打開了我表弟的欲望之門。我讓原本每天在貧窮的生活中很快樂的表弟，突然變的不快樂了。”
“是我讓他有了某種欲望，從滿足的狀態變成了不滿足。”
“他嘗到了方便面的滋味，想要每天吃到方便面。可他的家庭并不能滿足讓他每天都吃到那個東西，我也不能每天都買方便面給他吃。”
“所以，從某些角度來說，反而是我傷害了他。”
祖勝東用力抽了口煙，呼出，隨后繼續道：“這些孩子也是一樣。”
“那些給過他們零食，或者施舍給他們過一些東西的人，當然都是出于好心。”
“但是他們沒有想過，這種一時的施舍并不能改變他們命運的軌跡。”
“一包零食，一筆錢，一件衣物，又或者是一顆糖。”
“施舍的人終究會離去，孩子們的命運依然會留在這里，并不會變的有什么不同。當施舍之人走后，孩子們的欲望之門卻被打開了。”
祖勝東看著那些孩童道：“那些曾經沒有吃過零食和糖的孩子，原本從沒有欲望變的有欲望了，從開心變的因為滿足不了欲望而不開心，或者沮喪。”
“所以，我并不是很贊同一些沒有意義的施舍。”
“更不愿意去刻意的改變別人的命運軌跡。”
說到這，祖勝東看向遠方，不再繼續。
江洋細細琢磨著祖勝東的話，點頭道：“有道理，我贊同你前面說的。”
“但后面幾句，我跟你有不同的觀點。”
祖勝東看向江洋。
江洋道：“我不認為打開他們的欲望之門是一件壞事，我也不認為一些簡單的施舍就能改變他人的命運軌跡。”
“如果一個人的命運可以因為這種小插曲而改變，那么這個人的命運簡直是太弱不禁風了。”
江洋抽了口煙，看著祖勝東道：“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更美好的東西存在，我認為是對每一個人來說都非常幸運的事情。”
“幸運。”
“所以，如果把你后面說的，那些孩子們滿足不了欲望而不開心，甚至沮喪這些詞匯，換成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那么這個命題相對而言就更立體了許多。”
說罷，江洋看向那些遠處的孩子，呢喃道：“因為我剛才在他們的眼神里讀到的不是貪婪，正是對美好的憧憬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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