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秋菊怒氣沖沖出來，看到院門外的顧老三，登時豎起眉毛：“你跑回來干嘛？外頭待不下去就想回來？老娘告訴你，這家門不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給我去那跪著，跪到我心情好了，說不定老娘還能讓你進門。”顧秋菊抬著下巴，指著門檻外的地面冷笑道。
見到老娘，顧老三下意識縮了脖子，被訓一頓也不意外，但老娘最后那句話聽得他懵了。
娘這話什么意思，是想讓他回家嗎？
他還未想明白，他婆娘韓細妹就搶先問道：“大寶他爹要是跪了，我們就能進去拿走我們三房的東西了？”
馬秋菊正等著老三的服軟，結果老三跟個木頭一樣杵著不動，三兒媳卻張口要拿東西，登時火冒三丈：“你們三房有什么東西，哪一樣不是老娘拿錢給你們置辦的？你韓細妹從娘家拿了啥？你就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衣服嫁進我老顧家，倒搗騰了不少東西回娘家，老娘還沒找你要回來，你倒先惦記老娘的東西！”
韓細妹被婆婆指著鼻子噴得滿臉唾沫，又羞又氣，扯過兒子大寶大聲嚷道：“就算家里的東西不是我的，也該是你孫子的吧！我替你們老顧家傳宗接代，我連站著說話的地頭也沒有嗎？”
“傳宗接代？你當我稀罕，我孫子多著呢！”馬秋菊啐過去。
韓細妹被逼急了，指向院里頭探頭的兩個侄子道：“娘，你說的孫子是狗蛋牛蛋吧？他們倆可是大房生的，跟你可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不是你親孫子，難道還能指著他們長大后孝順你，還是指著他們日后給你上墳？”
一直蓋著的遮羞布忽然被扯開，馬秋菊氣得手指顫抖說不出話來。
顧老大瞧見，眼底閃過精光，上前攙扶道：“娘，你別聽老三家的胡說八道，我是您養大的，我早就把你當親娘，狗蛋牛蛋就是你親孫子。倒是老三一家占著便宜還覺不夠，鬧著分家氣您，您可不能輕易讓他們回來，不然他們還有得鬧了。”
“我們占啥便宜了？老大你倒是說說啊，你敢讓我們去你屋里搜嗎？”
“我憑什么讓你搜？”
“不讓搜就是心虛！”
兄弟倆即將進入車轱轆似的拉鋸廢話，顧老三卻機靈地將話頭轉向了老娘：“娘，你都看到了吧，你把我這個親兒子趕出去，把你親孫子趕出去，回頭占便宜的是跟你沒有血緣關系的老大。”
“娘，你要說你信老大勝過信我這個親兒子，那我沒話說，我帶著婆娘孩子立馬就走，以后再也不朝這家門！”
顧老三放下狠話，緊緊盯著老娘。
“都吵吵啥啊，都是一家子，都少說兩句吧。”
顧木匠拄著拐杖從院里趕出來勸說，又沖三兒子道：“老三，跟你娘道聲歉，就進來吧。”
“爹，我不進去，我就等娘一句話。”顧老三犯了倔驢脾氣，梗著脖子道。
“哎，你這孩子……”
“他爹，你給我住口！”馬秋菊忽然提聲大喊，打斷老伴的話。
她馬秋菊強硬了一輩子，除了被嚴正明用前婆婆的死逼著服了一次軟外，她何曾對人服軟過，更不可能對親生兒子服軟！
她喘著氣，指著顧老三吼道：“就當老娘從來沒生過你這混賬東西！你給我滾，滾的遠遠的，你就算死在外頭，老娘也不會瞧一眼！”
顧老三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滿心的委屈和憤怒讓他不顧一切地吼道：“好，我滾，我再也不會回來，我就是餓死也不回來！”
吼完，拉扯著兒女就走。
韓細妹是有心想拿走自家一些東西的，但見自家男人那般決絕，竟發現一向沒出息的男人還有股志氣，透著男子氣概，讓他的背影看起來高大許多，韓細妹高喊一聲“他爹等等我”，就追了上去。
后方卻忽然響起公公著急地呼喊：“大柱他娘你醒醒，你別嚇我！”
韓信妹心中一跳，連忙抓住了自家男人的胳膊，果然身后又響起公公的呼喊：“老三，老三你快回來，你娘都暈倒了！”
顧老三確實遲疑了，他停步轉身看過去，看到剛剛還氣勢十足叫他滾的老娘，此時雙眼緊閉倒在他爹身上，他的心底生出一絲悔意，抬腳要趕過去，就對上顧老大譏諷嘲笑的眼神。
嘲笑他放話跟放屁一樣！
血氣上臉，顧老三收回腳，咬牙說道：“我不回去，娘沒我這個混賬兒子，還有老大老四兩個親兒子，用不著我這個被趕出家門的混賬兒子回去伺候她！”
放下這話，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田寧在炕上給東東做棉衣時，聽到了顧家那場鬧劇的后續。
顧老三帶著妻兒負氣離開后，顧老頭只能讓僅剩的兩兒子將老伴抬到板車上，準備送她去鎮上派出所看病。
但板車剛推出院門，馬秋菊就睜眼了，死活不愿去看病，還說自己不是被氣倒的，是早上沒吃飯餓的，指揮一家子給她做飯，炒雞蛋，還要吃肉，逼著繼子去供銷社買肉，還得是肥肉，瘦肉她不吃。
“你那婆婆……”
王嬸子說到這，忍不住搖頭：“確實不是啥好人，一般人跟她處不來。但我跟她住隔壁，吵架吵了幾十年，她那性子我也能摸個八九不離十，要說她真想將老三趕出家不至于，畢竟是她親生的。但她要強，話趕話真的逼得老三不能回頭后，她也不會表現出半點后悔，反倒要向外人顯示出自己過得很好，過得比以前更好。”
“但她這樣折騰下去，最后一個兒女也攏不住，日后有她的苦頭吃咯。”
田寧靜靜聽著，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王嬸子也只是想找個人吐吐心里頭的話，并不需要田寧回應，或者說她有些物傷其類，雖然王嬸子不懂這個成語，但她心底確實有此感受。
兩人住在隔壁，爭吵了半輩子，也有種另類的交情在那。
“說起來還是后娘不好當，要是沒有顧家老大在那攪和，老三也不會真的負氣離開。”王嬸子總結道。
“對了，嚴柏今天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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