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清晨的矛盾如何，定下的事不能推辭。
早飯之后，嚴柏給拖拉機后車斗罩上油布，又將雙胞胎的嬰兒車固定在車斗前頭，便去搖動發動機。
“我來開吧。”田寧穿了棉衣，戴著手套，腳上套著靴子，頭上還圍了毛巾，坐上駕駛位說道。
轟的一聲，發動機運轉起來，嚴柏走到她身邊道：“我的腿沒事了，你去后面陪著孩子們吧。”
田寧嘴角勾起一絲笑問道：“是怕我開車叫你老戰友看見笑話嗎？”
“不是。”嚴柏否認，見田寧神色堅決，便去了后車斗叫東東看好弟弟妹妹，然后坐到田寧身邊，對她道，“開累了，咱倆就換手。”
“行。”田寧欣然答應，換擋給油一氣呵成，拖拉機噠噠噠地跑起來。
穿過村子時，不少村民要搭順風車，田寧就停車讓他們上后車斗，又請他們照看一下里頭的三個孩子，村民們自然滿口答應。
這一路上就熱熱鬧鬧的，直到經過顧家院門口，大伙兒有意的不再發聲。
也是巧了，碰見顧家一家子給新女婿送行，正依依惜別呢，拖拉機開過來了，恰好有風，灰黑嗆人的煙霧一下子飄向顧家人，連同他家的新女婿。
“咳咳咳——”顧老四嗆了口油煙，氣得張口要開罵，就對上嚴柏冰冷的目光，顧老四一下子慫了，陪上笑臉喊道，“二哥，你叫嫂子停下車，我們想搭個順風……”
拖拉機轟然加速，一下子跑遠了，只留下一片煙霧，以及被嗆得咳嗽的顧家人。
方言用圍巾捂住嘴，目光緊緊盯住駕駛位上的田寧。
“妹夫，妹夫走啦。”顧老四推著自行車招呼方言。
這是他跟爹娘爭取來的沒差，只要騎車送方言去火車站，之后他就能在鎮上晃蕩半日，但剛剛被拖拉機的油煙一嗆，這美差突然就不美了，顧老四沒精打采起來。
方言瞧了顧老四一眼，把手中行李遞給他：“我來騎車，你幫我拿著行李坐后頭。”
顧老四接過方巖的行李，顛了顛后又來了精神：“妹夫，你包里裝了什么呀？”
方言沖他笑了一下：“沒別的，就兩身衣服。”
之后再次跟顧家二老道別，就踢開腳撐，準備騎車，后車座就忽忽然被馬秋菊拽住，他疑惑地回頭問道：“娘，你還有什么吩咐嗎？”
馬秋菊一雙老眼有些渾濁了，卻射出精光緊緊盯住方言：“每個月的10號，我要是收不到你的匯款單，你就等著我去你單位找你。”
她這話透著滿滿的威脅，方言無奈道：“娘，你相信我，每月10號之前匯款單肯定寄到你手里。當然，爹娘想去城里住也可以，只是我家里有兩孩子，可能要辛苦二老幫忙帶一下。”
聽到他后一句話，顧老頭忙擺手道：“小方啊，我跟你娘一輩子住在鄉下，去城里住不慣的。你家里那倆孩子，你找個妥帖人照看吧。不過，你要是放心的話，把他們送到鄉下來也行，我跟你娘幫你看著。”
“爹娘辛苦了一輩子，我可不能再勞累爹娘幫我帶孩子。”
就這樣相互“親熱”地又說了一陣話，方巖才騎上車子，帶上顧老四，揮手朝眾人道別。
這次是真的走了，出村的時候，車輪碾過一塊凸起的石頭，后車座上的顧老四被顛得捂住襠，哎呦叫了一聲。
“四弟，你沒事吧？”方言回頭問了一聲。
在顧家，他雖是顧青青的丈夫，但各論各的，顧老四也沒有半點不滿，因為初一那天方言給了他一個不小的紅包。看在錢的份上，就是叫他改口喊方言大哥都行。
“我沒事，妹夫你繼續騎吧。”顧老四揉了一下后，扯著笑臉說道。
方言嘴角微勾了一下，目視前方騎行不久又過了個坑，這下顧老四連聲喊道：“妹夫，咱倆換一下吧，我來騎車。”
方言停下車，有些歉疚道：“這鄉下的土路我騎不習慣，說起來，最適合在這土路上跑的就是拖拉機了。可惜……”
他說到這就打住了。
顧老四一下子想起了剛剛噴了他一臉油煙的那輛拖拉機，不由得咬牙：“總有一天我要過得比他好！”
方言輕咳一聲，吸引了顧老四的視線后，狀似不經意地點撥道：“你二哥家的那輛拖拉機應該是單位的，按說不該公車私用，不然被人舉報了就麻煩了。”
顧老四登時眼睛一亮，抓著方言的胳膊問道：“妹夫，你說我要是給他們單位寫舉報信，他的工作被捋下來后，會不會給我？”
滿肚子算計如方巖，也被顧老四的貪心驚得愣了一下，隨后微笑道：“你二哥負責水電站的工程項目，他的職位不是一般人能頂上去，不過他若真被舉報了，核實無誤后對他的工作還是會有影響的。如果你做這個舉報人，因為又是他的親兄弟，大義滅親是值得表彰的，等到水利局有空位時應該會優先考慮你。”
“妹夫你說的是真的嗎？那這舉報信我一定要寫，得馬上寫！”
“妹夫，這個優先考慮也不保險啊。”
“妹夫，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二哥，對我二嫂還有些想法……”
“老四，我跟你妹妹是夫妻，你剛剛的話是能隨便亂說的嗎？”方言立時冷下臉來。
顧老四立刻改口：“好好好，我不說這個，但是妹夫啊，我就想謀份工作。這槍我當了，舉報信我寫，但得加份保險，得給局里的人送禮打通關系，但你知道的，我手頭沒錢。”
顧老四的手指快速摩挲了幾下，涎著笑。
方言盯住他：“你想要多少？”
“這個數。”顧老四豎起了一個巴掌。
方巖臉色陰沉，然后緩緩笑起來：“這個數我可以給你，但僅僅一封舉報信可不值這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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