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五點的時刻，易陽他們寢室才去領到了軍訓用的衣服。
自然不可能是質量多好的正經迷彩服，易陽用手摸了摸，甚至可以斷定材質不是棉，大概是某種聚合纖維，并不是很透氣的東西。易陽不介意穿這樣的衣服，因為前一世修車的時候，常常會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類似這種迷彩的破衣服，不僅便宜，而且耐臟，穿起來很實用。
不過也不會像小孩子一樣一拿到就開始試衣服，易陽隨意將自己的軍訓迷彩服疊好了，放在床上。而那邊王杰和李茂鑫已經換上了衣服，嬉皮笑臉地互相指點，對著鏡子比劃一個將帽子緊緊扣在腦袋上，一個將外腰帶快要扎到胸口了，都看對方有些別扭，隨后哈哈大笑。
而周想就比較冷靜了，衣服拿到以后，也是如易陽一般沒有試，而他的理由比較蛋疼……衣服大了一號。
易陽此時也注意到了寢室里微妙的同學關系。李茂鑫和王杰是曾經初中的同學，如今算是在高中再續前緣了，關系自然很好。而周想并不怎么說話，說話也幾乎只跟自己說，雖然只是短短相處了這么一下午的時間，大概也能摸清楚這三個室友的模糊輪廓。
王杰和李茂鑫都是比較外向的人。
自然可以劃分一點區別出來。如果硬要給他們打上個性鮮明的標簽，王杰大概是傻氣和悶騷，而李茂鑫更多時候扮演著一個狗頭軍師的角色。
在寢室里，聊天的話題自然沒有那么拘謹了，各種騷話不斷。今天下午，兩人的話題集中在談戀愛這件事情上。他們的初中管理得嚴格，雖然都有同異性交往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但是更多時候同有賊心沒賊膽的悲傷現實相矛盾。
畢竟兩人的長相普通，便沒有女生影響他們，能夠專心學習。
相較之下，王杰的傻氣就明顯一些，多數時候他也只是聽，然后嘿嘿傻笑。李茂鑫則像一個老司機一樣，不知道從哪里道聽途說來的經驗，得意地給王杰科普。
“女生都是矜持的，你想啊，我們男生在寢室里可以聊***，女生可能嗎？女生肯定都不懂這些東西，所以啊……吧啦吧啦……”
易陽在一旁聽得想笑，暗想這幫子高一新生真是太有意思了。女生在寢室里聊起一些話題，比男生還要野。但是王杰聽得一臉認真，易陽甚至覺得他恨不得拿個筆記本做筆記。
吹了一陣牛，李茂鑫還一臉認真地問：“你們說是不是？”
易陽便笑著說：“是是是……”
便是如此一直默默聽他們兩個人吹牛。偶爾他們試圖將自己和周想拉入討論，易陽便笑笑，用一種確實在敷衍，但是對方察覺不出來的方式給應付過去，而周想只是默默地聽著，不怎么回應。
如此一來，易陽和周想留給另外二人的印象也分別確立了。沒什么社會閱歷的學生，想問題大都比較簡單，常常通過一兩件小事就給旁人打上標簽。
此時，他們將周想劃分為性格孤僻的那種人，易陽則因為他內斂的交流方式，又出身小縣城，被貼上了一個老實隨和……但沒怎么見過世面的標簽。
……
晚飯前，組織所有新生去大禮堂集合。開大會說小事，開小會說大事。這樣的會對于學生來說自然是大到不能更大的會了，校長講了話，無非就是一些激勵的套話罷了，各個學校或許稿子水平有高低，但是本質都差不多。一系列會議議程結束后，總教官走上了講臺，講一些關于軍訓的安排。
那名軍官中氣十足，下面的學生大都聽得十分認真。畢竟大多數學校，初中階段還是沒有軍訓的，這是許多學生的第一次類似的經歷。而在這個空隙當中，易陽卻是饒有興趣地東張西望，瞧瞧看看，心里繼續默默勾勒對這所學校的初始印象。
到目前為止，他們作為學生，沒有見到一本書，也沒有正式地進過一次教室。而眼下看起來，這種情況還會延續一段時間。根據軍訓安排，明天一早開始，大家就會正式進入狀態了。在講臺的下方的一個角落，有一列穿著迷彩服站立筆直的人，似乎沒有佩戴軍銜，但是看得出來是他們的教官。
總教官的臺詞干凈簡潔，鏗鏘有力地講了一會兒，就到了尾聲，最后起立敬了一個禮，說：“希望接下來的十天，我們能夠愉快的度過！”
回到寢室后，王杰和李茂鑫口無遮攔地談論著剛才集合時的見聞和感受，而周想早早去洗漱了，洗漱完畢后，穿著短褲和拖鞋，坐在床下鋪的書桌前，默默端起了書看。
王杰和李茂鑫身上最能夠看出來初入一個新鮮環境時所表現出來的真實狀態。盡管兩人在初中就已經是同學了，但是他們兩人都是首次住校，有一種脫離了父母的管教獨自單飛的意氣風發……雖然易陽也不太能理解這種意氣風發的來由。結果就是，兩人特別有精神，嗶哩啪啦一直講個不停。
易陽并不介意他們的吵鬧，實際上他覺得兩人聊天的話題還挺有趣的，當然其中有不少東西是傻乎乎的，但站在他的角度聽著也是津津有味的。前一世和葉娉婷分手后，搬去住的出租屋公寓，那里隔音效果很差，樓下每晚每晚都有冰冷的卡車聲碾路而過，常常將他從夢中驚醒，與此時的環境相比，王杰和李茂鑫的談話聲甚至有些可愛。
兩人交談的內容龐雜得讓人驚訝。
大多是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八卦消息，比如那個幾班的誰誰誰，是哪一次聯考的第一名，比如今天報名時老爸開奔馳大G送來的女生，看起來低調吧？是哪兒哪兒的首富……偶爾也穿插一些不知道哪里聽來的民科，震驚，量子力學……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易陽那般隨和的心態。兩人講了一會兒，在下面默默做題的周想低著頭說了一句：“能不能小點聲……”
不大聲，但是分外突兀。
說完這句話后，周想依舊沒有抬頭，繼續埋頭做題。但是李茂鑫和王杰臉上的表情都是微微不自然，相視一眼象征性地小聲了一些，但沒過多久聊到高興的地方，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周想特別大聲地嘆了兩下，被淹沒在兩人的笑聲中。
易陽感覺很好笑。這件事屬于不能說誰對誰錯的事情，畢竟還沒有到熄燈休息的時間，李茂鑫和王杰聊聊天并不能說錯了。但是周想的確是在學習，李茂鑫和王杰又確實是吵到他了。站在各自的立場，都有能拿的出來說的道理。
高中生嘛，就是能為了一點點小小的破事而心生芥蒂。
而其他寢室大都雷同，叮叮咚咚嗡嗡嗡嗡，一直到熄了燈，大家都上床睡覺，宿管老師挨個查了寢，鬧哄哄的聲音才逐漸小了。
在安靜且黑暗的氛圍中，王杰望著黑黢黢的天花板，并不怎么能睡得著。一直以來，他算是在家長的呵護下長大的，從來沒有住過校，此時有一種莫名的難過……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東想西想，便忍不住問了一聲：“你們住過校嗎？”
李茂鑫說：“伱廢話，我們班是通校生班啊。”
“沒問你。”
“沒有。”易陽平靜地回答了一聲。
“周想，你呢？”
“住過。”
“我就沒住過……”
過了一會兒。
“你們熱嗎？”
“不熱。”
“唉，你們家都是做什么的？”
李茂鑫說：“我們家是開火鍋店的，川味火鍋，你們知道吧？特別辣，咱們江南省的花椒很好，川味麻辣火鍋……”
“易陽，你呢？”
“我啊，我二叔是農民。”
“二叔？你爸爸媽媽呢？”
“沒了，一個去世了，一個跑了。”
黑暗的空氣幽靜了一陣，才傳出王杰帶著歉意的聲音：“對不起啊……”
“沒事。”
“實在想不到啊，你這樣的形象氣質，竟然家里是農民……”
“什么形象氣質？”
“穿搭啊，你初中應該談過不少戀愛吧？我們初中，你這樣的，女朋友沒有斷過。”
“哈，你們學校不是抓這個抓得嚴嗎？”
“那哪兒抓得住……”
“你談過吧？”
“沒有……”
“感覺在吹牛。”
“說沒有還是吹牛？”
“嘿……”
“周想，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空氣沉默了一陣，傳來了周想的聲音：“睡覺吧。”
一陣靜謐。
王杰有些掃興地翻了個身，好在這一次終于能睡著了，閉上眼睛，意識模糊。
……
易陽的睡眠質量極高，閉上眼睛沒兩分鐘就睡著了，而且很沉。前一世被不斷碾過的卡車鍛煉出來的極好睡眠，似乎也跟著穿越過來了。所以當他睡著后，并不知道黑暗中還發生了一點點小插曲……
某一個時刻，李茂鑫醒了。有兩個粗壯的聲音，此起彼伏，將他弄得有些懵。
呼嚕聲，而且是兩個！
他仔細聽了聽，一個聲音是王杰發出的，一個是周想發出來的。透過窗戶望出去，外面漆黑一片，于是這兩個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兀。
睡不著了，李茂鑫嘗試著輕輕喊了一聲王杰，又輕輕喊了一聲周想，但他們都沒有什么回應，無奈地將腦袋蒙在被子里，憋了一陣憋不住了，鉆了出來，又是喊了兩聲兩人的名字，依舊沒有回應，心情便越發煩躁起來，長吁短嘆，終于還是在激動焦躁的心態中，睡著了。
而李茂鑫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睡著沒多長時間后，王杰和周想都依次醒了一次，面臨的環境雷同，都是易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沉睡著，而另外兩人鼾聲震天。
而最終的結果都是各自長吁短嘆了一陣。
如此糾結的過了第一晚。
夏天的早晨亮得很早。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一縷光亮送進宿舍，易陽便醒了過來。
看了看那臺諾基亞3100，時間還早，還不到6點。但睡得早，此時精神很好。
輕手輕腳地洗漱過后，易陽穿著一條短褲和背心，去操場跑了二十多分鐘，身體已經完全活動開了，神清氣爽。回到寢室后，大家依舊沒有睡醒。他便默默地拿了英語書，去洗漱臺小聲背單詞。
就在易陽記單詞的時候，一名穿著教官服裝的男人和師大附中德育處的主任吳老師一起朝著宿舍來了，兩人臉上都帶著調侃的笑容。
“昨天晚上沒有特別嚴地去查寢，很多小子肯定睡得晚，也沒有正式通知他們幾點起床……”教官看了看手表，笑了笑：“6點半，正式吹哨，嚇一嚇他們。”
吳老師說：“要辛苦你們了啊任教官！”
“哈哈哈哈……”任教官笑得很燦爛：“不用說什么謝不謝的話。嘿嘿，放心吧，既然學校首長信得過我，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我了，那我肯定會幫你們訓出效果！我以前在教導隊的時候，一晚上吹那些新兵蛋子八次緊急集合，哈哈……對這些孩子肯定不能那樣搞，但是基本的一日生活制度，肯定要落實的……”
任教官是一名在部隊里待了十六年的老兵，也是這一次學校軍訓的總教官。
畢竟是高中，與正經的現役部隊對接有難度。校長和地方政府關系比較好，靠著這個關系，協調了一些轉業回地方的退役軍人過來當教官。
任教官看了看時間，還有幾分鐘才到6點半，在吹哨前便在樓道里轉了轉，透過門上那個洞，能夠看見寢室里的情況。
一連轉了好幾個寢室，都在睡大覺，他嘴角撐起一絲壞壞的笑容，走到樓道中間，拿起哨子狠狠地吹了起來。
“嘀嘀！”
“全體人員，起床！”
“十分鐘后，樓下集合！著全套迷彩，戴帽子扎腰帶！”
隨后是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
住在一樓學生都被這一聲響雷一般的吼聲給驚醒了，一些人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顯得有些懵。
易陽感覺好笑，他倒是沒什么關系，反正早早地穿好了迷彩服，因為個子高，長期鍛煉身姿挺拔，這衣服對他來說極為合身，竟然真給穿出了兵哥哥的味道。
過去輕輕拍了拍三人的床，三人都睡得有些迷糊。他也沒有多喊，便放下書慢悠悠地出去了。
任教官吹了一樓的哨，便依法炮制上樓依次吹了上面幾層樓的哨子，頓時整個宿舍樓都開始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
德育處吳老師哈哈大笑，這樣的場景是他預料到的。就在這時，看到寢室樓道的盡頭，大概是110宿舍吧，一個穿著迷彩的身影從容地走了出來。
此時剛剛吹了哨的任教官下了樓，也恰好看到了易陽，嘴角撐起一絲玩味的笑容，沖著易陽喊了一聲：“你，過來！”
(本章完)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