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穆九霄撐著身子在她上方，沈悅薇擔憂地看向他的手：“快下來，手還傷著呢。”
“傷到一只手而已，小傷，一點兒也不疼。”說著，穆九霄一副無所謂的語氣。
“小傷？”沈悅薇重復著這兩個字，清麗的眸子里染上幾分身為醫者的疑惑，“真的不疼嗎？可書上說，手上受傷是最疼的。”
“不疼。”穆九霄嘴硬道。
沈悅薇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按理說應該是很疼的，可他偏偏說不疼，是不是因為諸葛先生用的那把匕首上動了什么手腳呢？
因為事關穆九霄，沈悅薇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強硬地推開穆九霄，把他按在床上，隔著紗布戳了戳他手掌上傷口的邊緣，認真地問道：“疼不疼？”
穆九霄暗暗地吸了一口氣，嘴硬道：“不疼。”
不疼的話，情況很不妙啊。
沈悅薇的表情愈發嚴肅，她托起穆九霄的手，把傷口上面的紗布揭開，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傷口。
從傷口上來看，是沒什么問題的。
再把脈，也沒瞧出什么問題來。
“真的不疼？”
穆九霄面無表情：“不疼。”
真男人，絕不說疼。
更何況，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這么點兒傷就喊疼，看不起誰呢。
他才沒有那么弱雞……
然而，下一瞬，穆九霄：“啊……”
垂死病中驚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聽到穆九霄的慘叫，沈悅薇縮回戳進穆九霄傷口里的手，表情有幾分茫然：“不是說不疼嗎？”
這是什么獨門秘藥不成？還一會兒疼，一會兒不疼的？
真讓人費解啊。
“到底疼不疼？”沈悅薇問。
穆九霄抬袖擦去額頭上疼出來的冷汗，無所謂道：“有點疼，但、不是很疼。”
“這樣啊？”說著，沈悅薇伸出一根手指，躍躍欲試。
穆九霄急忙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沈悅薇的手，眼睛眨了又眨：“其實，狠戳的話，還是很疼的。”
“狠戳了才疼，不戳就一點兒也不疼嗎？”
這一次，穆九霄再不敢胡說，如實道：“還是有點疼的。”
“那你剛剛說不疼？”沈悅薇不解。
穆九霄一邊掀起被子緩緩蓋住自己的臉，一邊輕聲道：“別問，問就是男人的尊嚴。”
沈悅薇愣了愣，緊接著就懂了。
她啞然失笑，掀開被子抱住他的腰，嗔道：“你這人，逞什么能啊？我剛剛是不是戳疼你了？”
“沒，不疼。”生怕沈悅薇會自責，穆九霄急忙道。
“不疼嗎？”沈悅薇拉長了語調，故意問道。
穆九霄注視著她清亮的眸子，悠悠道：“娘子，你如今學壞了。”
沈悅薇嬌俏一笑，在他懷里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輕聲道：“忙了這許久，該歇歇了。睡會兒吧，養精蓄銳。”
需要查探的內容已經吩咐下去，如今反而沒什么事情是需要他們倆做的。
二人便偷得這浮生半日閑，美美地睡了一覺。
直到，二人被一陣哭聲驚醒。
沈悅薇睡得有些迷糊，沒睜開眼睛就問：“誰在哭？”
穆九霄換了個姿勢，把沈悅薇抱得更緊了一些，喃喃道：“似乎是孩子在哭。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聽著挺鬧心的。”
沈悅薇猛然睜開眼睛，看了看此刻閉著眼睛的穆九霄，伸手戳了戳他的臉：“你說，這孩子有沒有可能是咱們的？”
穆九霄也睜開眼睛：“好像還真是。”
他起身找了一圈，總算是在床角找到了小驚喜。
這會兒，他終于想起來，那會兒他想抱沈悅薇，覺得小驚喜躺在二人中間太過礙事，就順手把他提起來，不知放到了什么地方去。
后來，他也就沒顧得上孩子。
當然，后來的后來，他嬌妻在懷，也沒顧得上。
這會兒，小驚喜咧開小嘴，哭得可傷心了。
瞧那胖乎乎的小臉上，淚水都哭出來了。
見他哭得這般傷心，穆九霄有些不大樂意：“你把我吵醒了，你哭什么？”
沈悅薇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他這是餓了？”
“不是還沒到飯點兒嗎？”
沈悅薇嗔了他一眼：“小孩子要什么飯點兒？都是餓了就吃的。”
說著，她從穆九霄懷里抱過小驚喜，打算去找奶娘。
這時候，她的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往日里，孩子喂奶的事情都是由桂枝嬤嬤管著的，根本就不用她操心。
這次小驚喜失蹤，雖然是桂枝嬤嬤做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對桂枝嬤嬤恨不起來。
而且，小驚喜失蹤的這段時間，并未受到任何傷害，其中桂枝嬤嬤功不可沒。
只是不知道，現如今桂枝嬤嬤如何了。
……
這時候，桔園之中，沈悅薇所惦記的桂枝嬤嬤，此刻依舊躺在床上，但是那雙眼睛，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那男人坐在她的床邊，沒讓任何人進來。
夕陽的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把屋子里的一切都染上了淡淡的金粉色，一切都顯得那么和諧。
但，男人心中，終究有一些東西已經碎裂了。
他注視著桂枝嬤嬤的遺容，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破碎感，似乎被人輕輕一戳，他整個人都會碎掉。
夜，漸漸降臨。
當夜色把房間內的一切籠罩住，男人在桂枝嬤嬤的身側躺下去，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手。
這一刻，她的手不再溫熱，他觸到的，只有一片冰冷。
他閉上眼睛，眼角有淚水無聲地滑落。
記憶里，每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都會那樣柔和地注視著他。
他喜歡那樣的目光。
后來他長大了，就問她為何那樣看他。
她說，他是她接生的第一個孩子，對她而言有著別樣的意義。
他喜歡被她那樣看著。
他的母妃出身低賤，平日里只想著拿他爭寵，鞏固地位。
又因為知道父皇在意他這個長子，故而總是讓他裝病，來誘使父皇來看他，從而獲得與父皇相見的機會。
但是一次又一次，父皇想見的，也只是他這個兒子而已。
不知怎的，母妃竟將這股子怒氣發泄在他的身上，最開始只是輕微的打他幾下，但是到后來就嚴重多了，比如在大冬天往他身上淋冰水讓他染上風寒，比如用剪刀刺傷他的手，再到后來，是硬生生拿棒子敲斷他的腿……
后來，父皇查明一切，直接將母妃處死。
而他斷腿臥床的時候，是她來照顧他。
那時候他已經十一歲，整個人過得卻是擔驚受怕，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到她溫柔和善的眼神，他惶恐不安的心總能在瞬間就安靜下來。
在她的照顧下，他的傷勢一天天好轉，卻再也無法恢復如初。
他是沒多少傷心的，只覺得日后沒了母妃的虐待，生活也變得有了希望，她卻哭成了淚人，擔心他以后再也沒有問鼎皇位的可能。
可那時候她并不知道，他的心里并不為此感到憂慮，只希望能天天見到她就好了。
后來的后來，他所做的一切，是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
只可惜，現在說什么都遲了。
這一刻，他想著這些，抱緊了身側的尸體，低聲嗚咽著。
第二天，當底下的人踏入這個房間，頓時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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