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聯名，求老皇帝立太子。
歷來，立太子都是一件令人忌諱的事情。
身為皇帝，自然希望自己大權在握，可一旦立了太子，就等同于承認自己老了，到了該選繼承人的時候，原本手里握著的權力也要分離出去。
果不其然，幾位老臣說完之后，老皇帝勃然大怒：“朕如今已經老邁到要立太子的地步了嗎？”
“陛下，老臣并無此意。只是為江山社稷考慮，是該立下太子的時候了。”
老皇帝冷眼看過來，厲喝道：“不知你們想選的太子是誰？”
“回陛下的話，臣等以為，六殿下宅心仁厚，堪為太子人選。”
聽到大臣這么說，六皇子自己就先驚了。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些老臣居然推舉自己為太子。
他原本以為，太子的人選，該是穆九霄才對。
果不其然，老皇帝立刻便發怒了：“西疆一戰，九霄力退強敵，若選太子，他首當其沖。”
朝臣靜默不言。
的確，從選太子的角度去考慮，穆九霄是最佳人選。
但是，壞就壞在，皇貴妃穆婉是穆九霄的生母。
單憑這一點，他們就不敢推舉穆九霄為太子，不然，他們擔心穆九霄會成為下一個老皇帝。
事關江山社稷，他們不敢賭。
故而，他們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六皇子。
但，六皇子很快站了出來，推辭道：“父皇，兒臣愚鈍，擔不起如此重任。”
這話，他是真心說的。
坦白來講，身為皇子，他對那個位置不是沒有過幻想，可西疆一戰，他去送物資，已經充分見識到穆九霄卓爾不群的能力和膽識，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穆九霄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朝臣堅持推舉六皇子為太子。
一時之間，君臣之間僵持不下。
爭執的間隙，老皇帝看向穆九霄，直接問道：“九霄，你以為如何？”
穆九霄神色平常，緩緩道：“六殿下心地善良，由他任太子之位，并無不妥。”
老皇帝點了點頭，隨即看向眾位朝臣：“這樣吧，老六能不能做太子，你們說了不算，朕說了也不算，且讓老六去衙門里歷練歷練，讓事實來說話。”
這樣，也算是老皇帝讓了步。
立下太子之后，是要讓太子處理政務，經常做決斷的。
而六皇子之前一直生著病，從未在朝中任職。
最終，斟酌之后，有朝臣建議道：“陛下，微臣建議六殿下去刑部歷練。刑部要審查案子，既可以接觸民情，又可以有所判斷，如此一來，方能得到最好的鍛煉。陛下，您以為呢？”
老皇帝想了想，答應了。
但是，下朝之前，他特意看了穆九霄一眼，卻沒能從穆九霄平靜的面容上看出什么來。
……
沈悅薇是在一個時辰之后知道這個消息的。
知道之后，她就猜出來，這才是老皇帝對穆九霄真正的歷練。
他想看看穆九霄是否會貪戀權勢，尤其是，在她的性命被威脅的情況下，穆九霄會不會為了保護她，想要取得權勢，從而對六皇子不利。
因為，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如果六皇子出了事，那么，能做太子的人，就只有穆九霄了。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
又或者，六皇子去了刑部，而穆九霄統攝朝中六部，刑部也在他的管轄范圍之內，但凡他使點絆子，六皇子的表現就會不盡如人意。
如此一來，她反倒不好再做什么了。
她甚至不可以再提醒穆九霄任何事情，因為現在的穆九霄，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老皇帝的密切監視之下。
只因為老皇帝想要知道，在整件事情中，穆九霄會有著怎樣的表現。
所以，她不能從中破壞。
當然，這也是因為，她對穆九霄有著絕對的自信。
作奸犯科殘害兄弟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所以，她不怕。
只管讓老皇帝觀察去。
甚至，這一天穆九霄回來之后，神色都沒有絲毫的不快。
他是真的不在意。
不過，晚上臨睡前，他倒是提起了這件事。
“悅薇，你不要擔心。就算是六皇子做太子甚至是做皇帝，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沒有害你的心思，而且我的本事在這里擺著，他也不會對我怎樣。再不濟，我帶著你歸隱山林也就是了。”
沈悅薇心疼地環住他的腰：“你對權勢，當真沒有留戀嗎？”
“如果說沒有，那肯定是假的。但與權勢相比，我更希望可以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
沈悅薇莞爾一笑，臉頰貼在了穆九霄的胸前，緊緊地抱著他。
二月過后，天氣變暖，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快。
轉眼之間，就已經到了五月。
在過去的三個月中，六皇子一直在刑部歷練，他的表現，朝臣一直都看在眼里。
他一直很勤奮，也很努力。
但是，坦白來說，他做的不夠好，甚至有幾次，還險些抓錯了人。
最后若不是穆九霄力挽狂瀾，只怕會出大亂子。
究其原因，是因為六皇子同情心泛濫，在審案的時候，他甚至被犯人帶偏，開始同情犯人，差點兒做出錯誤的決定。
因此，對于六皇子在刑部的歷練，朝臣們不是很滿意。
在這三個月之中，沈悅薇的肚子愈發大了。
每天辦完公事回去，穆九霄最大的樂趣就是蹲在沈悅薇的身邊，聽著她肚子里傳來的響動。
每日如此，樂此不疲。
轉眼到了端午，端午這一日，宮中舉行了一場家宴。
家宴在中午進行，因此上午吃過飯后不久，沈悅薇就和穆九霄一起，帶著小驚喜，一同進宮去了。
過去的這三個月，沈悅薇進宮的機會不多。
所以，她想趁著這次機會，讓老皇帝和小驚喜多接觸一會兒。
她看得出來，老皇帝很喜歡小驚喜。
果不其然，見到小驚喜之后，老皇帝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在距離老皇帝五步遠的地方，沈悅薇示意如意把小驚喜放下來。
“這怎么行？”老皇帝話音剛落，卻看到小驚喜雙臂張開，晃晃悠悠地朝著他走了過來。
一瞬間，老皇帝的眼睛里寫滿了驚喜：“小驚喜這是會走路了？”
沈悅薇微笑著點頭：“嗯，昨日才學會的。原本是扶著東西在走，誰知道走著走著，什么都不扶，就這么走起來了。”
老皇帝驚喜地牽過小驚喜的手，臉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把小驚喜抱在懷里之后，老皇帝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臉蛋。
孰料，小驚喜也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捏了捏老皇帝瘦削的臉頰作為回敬，之后，他那已經長出幾顆牙齒的小嘴一開一合，奶聲奶氣道：“舉父。”
一瞬間，老皇帝愣在那里，片刻后他猛地看向沈悅薇：“你剛剛聽到沒有，這孩子叫我什么？”
“應該是祖父吧，小驚喜說話不清楚，會說的也不多。”
“嗯，就是祖父。”說著，老皇帝看向小驚喜，柔聲哄著，“來，小驚喜，再叫一聲。”
“舉……舉父。”說完，小驚喜咧著嘴笑了。
老皇帝也笑了。
他看著懷里這稚嫩的臉龐，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他已經老了，這孩子還小著呢，真好啊。
他蕭家，后繼有人。
因為這猛然間的激動，老皇帝突然間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張瘦削的臉憋得發紅。
沈悅薇忙從他懷里抱走小驚喜，在老皇帝的背上猛拍了幾下，然后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銀針，在他手腕上扎了幾下。
片刻之后，老皇帝的臉色舒緩了不少，他抬手，制止沈悅薇下一步的行動：“無妨，朕只是太激動了。”
他不想被穆九霄看出來。
沈悅薇接過孫得福倒的熱茶，送到老皇帝唇邊：“您喝茶。”
老皇帝接過，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他的視線落在了沈悅薇的肚子上，帶著笑意問道：“這一胎，是男是女？”
“診過脈了，是女孩。”
“女孩好，女孩知道疼人。”說著，老皇帝十分欣慰。
沈悅薇低頭，溫柔的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我不善取名，到時候，還請您代為取名。”
“好。”老皇帝點了點頭，但，只有他自己察覺到，他那藏在衣服里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不知道，他是否還能活到這孩子出生的時候。
這時候，他目光一轉，落在了穆九霄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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