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雖然用過了國師的藥，但寧武宗昏過去后便一直沒有清醒，帝王寢宮中靜得嚇人，所有人都放輕步伐，生怕弄出什么響動。
寢殿里，寧武宗正仰面朝天躺在龍床上，雙眼緊閉，無空大師將手指摁在他的手腕上，仿佛是在號脈，表情算不上好看。
殿中所有下人都被請了出去，這時墻邊傳來一陣響動，腳步聲和說話聲同時響起。
“國師，他怎么樣了？”
來人正是蘭夢，閑庭信步地從書架旁走到床前，瞥了一眼寧武宗的臉。
見她出現，無空大師馬上就松了手，“還昏著，看不出什么，怎么會忽然失效了？”
“還不是江照月欺人太甚。”
說起這件事，蘭夢的表情生動了幾分，看向寧武宗的時候也多了些氣惱。
“寧大虎也是個氣性大的，不好控制，這兩人撞到一起，險些壞了我的大事。”
想起殿中那驚險的一幕，無空大師皺起了眉，“娘娘，您的功法——”
“我還需要時間。”
似乎是知道無空大師想要問進展如何，蘭夢提前開口回答，然后把話題往另一個方向引去。
“國師今晚見過望舒公主了，您看出了什么？”
說起這個，無空大師遲疑了，手指無意識地互相摩挲。
“娘娘，您可聽說過，無魂之人？”
沒有立刻回答蘭夢的問題，無空大師也反問起來。
這個詞讓蘭夢心頭一跳，“我曾在先祖的手記上看過一次，但并不理解，怎么會有無魂之人？”
“常人體內有三魂七魄，以支撐他們的肉體，肉體消亡后，魂魄方能轉世；”無空大師說話又慢又低，“而望舒公主體內空空如也，似是魂飛魄散之狀，然而她卻……”
卻活生生地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屋中本來沒有風，但蘭夢卻忽然打了個寒戰，感覺四周都涼颼颼的。
“照這么說，她不就應該是先祖那樣的人物？可這怎么可能呢？”
想到那個渾身惡臭，不死不活的人形，再想想活蹦亂跳的江照月，蘭夢臉上的表情一時間非常精彩。
“國師，你確定嗎？”
這種事要怎么百分百確定？無空大師重重地嘆了口氣。
殿外傳來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原本還想說些什么的兩人都立刻安靜下來，屏住呼吸，等著那沒眼色的下人離開。
“娘娘，此事容后再議，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等人一走，無空大師便加快了語速，伸手點了點還在昏睡的寧武宗，“陛下可能快要醒了，得先處理一下。”
他話音剛落，床上就傳來一聲很輕的呻吟，緊接著，寧武宗便睜開雙眼，正對上低頭的無空大師，露出一絲迷茫。
無空大師下手飛快，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變出一塊布塞到寧武宗口中，這個動作做完，寧武宗的表情也變成了憤怒，拼命掙扎著要從床上起身，卻只是徒勞。
他的四肢都分別扎著細細的銀針，在燭光的搖曳中反射出細碎的光，任憑寧武宗怎樣使力，都動不了分毫。
“陛下，您的意志還真是堅定。”
確定了寧武宗沒有威脅，無空大師輕輕呼出一口氣，仔細端詳著寧武宗的臉，目光冰冷而審視，一點兒身為臣子的自覺都沒有。
寧武宗瞪著眼，目眥欲裂，臉因為極端的憤怒開始漲成紫紅色，即使嘴巴被堵著，也盡力發出唔唔的聲音，看上去是在罵人。
“已經三個月了，他的意識還是沒有消散，”蘭夢也從旁邊湊了過來，抱臂打量著寧武宗，“陛下，您真的讓臣妾很頭疼，您怎么就不能聽話一點呢？”
見著這位，寧武宗的反應就更大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全身顫抖，雙手都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了隱隱的抖動，仿佛要掙脫束縛。
無空大師很快就發現了，袍袖一揮，所有銀針又往皮肉深處陷了幾寸，寧武宗也從喉頭發出一聲痛楚的嗚咽。
“還是讓他安靜吧，”無空大師看向蘭夢，“時間還長著。”
蘭夢依言上前，伸手捏住了寧武宗的下巴，四目相對，片刻后，床上的人停止了顫抖，呼吸也漸漸變得和緩下去。
“睡吧，”蘭夢輕聲細語，“今天只是被望舒公主的話一時氣到，失了分寸，休息一下就沒事了，畢竟她救了你最愛的太子，你就讓著她好了。”
寧武宗沒有回答，也沒有反應，雙眼慢慢地合上，竟是真的睡了過去。
又等了片刻，蘭夢才直起身子，“好了，等會兒他就會醒，我先走了。”
再度醒來的寧武宗就會忘了方才發生的事，無空大師點點頭，目送著蘭夢的背影消失在書架后。
直到獨自一人進入漆黑的地道，蘭夢才不再掩飾，一只手摸索著洞壁，另一只手按在胸口上，感受著自己狂亂的心跳。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沒有魂魄，卻能完好無損使用的身體？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寢殿的，總之蘭夢一回去就遣散了所有下人，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本泛黃的書，已經發脆的紙頁上，用模糊不清的字跡記載著一些東西。
這便是她方才和無空大師提起的先祖手記，是她從那個地室里找到的，可關于無魂之人的記載，卻并不是她剛才所說的那般。
“靈魂脫于身外，最易受制于人，然無生者可制，恐世間難尋。”
一行手寫的小字落在書頁的空白處，看得蘭夢心頭一陣陣發熱，這描述和她心頭的種種猜想，越來越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人都有自己的靈魂，像寧武宗這樣的，就容易脫離控制，最好控制的軀殼就是那些已經失去靈魂的——簡而言之，死人。
可操控死人，總比不上活人來得好。
若是望舒公主真是這個生者……
殿中燭火黯淡，陰森可怖，蘭夢卻揚起一個稱得上的明媚的笑容。
或許她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容器。
“靠，這皇宮，修這么大到底是要干嘛？”
完美的容器此時正在翻過幾人高的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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