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集齊神物的我茍到無敵 > 第九十一章 名聲
  樂清大長公主領端己殿大學士的那一日。

  燕京城里難得有了個大晴天,碧空上的幾縷云被風梳得細長。

  趙肅睿穿著他新制的裘衣在沈家舊宅的院子里遛彎兒曬太陽,看見阿池著急忙慌地帶著小丫頭們晾曬被褥。

  他歪頭看了一會兒,阿池才發現自家姑娘竟然到了偏院。

  “姑娘,您怎么到這邊兒來了?我們昨天夜里洗衣裳,地上生了霜,您可千萬小心些。”

  趙肅睿看著那些迎風招展的被子,無聊地撇了撇嘴:

  “今日我想吃肘子,那個翠福樓就不能把肘子給我送來么?”

  阿池笑了笑,說:“姑娘您要是想吃肘子不如把圖南從莊子上召進城里,前日您還嫌棄翠福樓的肘子太甜呢。”

  趙肅睿翻了個白眼兒。

  他倒也不至于一直生圖南的氣,連沈三廢那等竊國逆賊他都能毫不在乎地同桌吃飯,又怎么會跟一個小丫頭計較?

  只是一想到圖南梗著脖子說自己是不教而誅地樣子,他就不愿意吃圖南做的肘子,倒顯得他堂堂昭徳帝為了吃口肘子還得求著個小丫頭似的。

  “也不一定非要吃肘子,那附近幾家館子還有什么好吃的?”

  阿池想了想:“有一家西北羊肉……”

  “不要。”趙肅睿擺手,那天沈三廢做的羊肉湯面,怎么說呢,雖然是臨時加了調料做的,肯定比不上讓她正兒八經地從頭開始忙乎,但是做出來的羊肉湯面已經讓趙肅睿明白為什么能讓幾個小丫頭在圖南的廚藝包圍之下仍然對那羊肉湯面念念不忘。

  確實不一樣。

  哪怕圖南做過一樣的,還是沈三廢做的更好吃。

  “最近沒有吃羊肉的興致。”

  昭徳帝如此說,當然要是沈三廢再來給他做一次羊肉湯面,他是很有興致再吃一回的。

  阿池語塞,自打進了燕京城,姑娘連吃飯都挑剔了起來。

  “那……姑娘,咱們吃魚可好?”

  “魚不夠香。”

  “鹿肉如何?”

  “柴。”

  阿池無奈:“我還是讓人去翠福樓給您買肘子吧。”

  “太甜。”

  阿池:“……”為什么姑娘一開始要吃肘子的時候她沒有立刻應下呢?

  夏荷在一旁聽著,只覺得少夫人真是越來越孩子氣了,見阿池難以招架,她笑著說:

  “難得在燕京城里,沈娘子不如嘗點有趣兒的?我記得琉璃廠有一家粵地廚子做的荷包飯,魚肉和米飯一同在荷葉里蒸出來的,還有肉做的,香得緊,我有一年難得出府,吃著覺得很有趣兒,不如您去嘗嘗?”

  這倒也有點兒意思,趙肅睿“嗯”了一聲,勉為其難道:“最好說真有趣兒,要是讓我白跑了一趟,回來我就讓人把你也拿菜葉子包了。”

  夏荷只是笑。

  趙肅睿揣著他的小手爐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

  “愣著干嘛,我還等著你帶路呢,阿池,你和培風一起陪我去。”

  夏荷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出門去,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放了,趙肅睿平日里對她們頗為大方,她換了一身簇新的竹根青色的大袖襖子,衣角都繡了應季的粉梅,下身一條豆黃色的馬面裙,前裙門上繡的是喜上梅梢,外面還配了一件灰兔做的翻毛對襟袍子。

  她喜盈盈地跟阿池和培風站在一處,容貌上自是不輸,還另有一重風流味道。

  趙肅睿打量了她一番,卻搖了搖頭:

  “我上次回莊子不是給你們都買了新首飾?拿出來戴上。”

  他自己是怎么舒服怎么穿,跟著他的人那是必須氣派,讓他看了舒心才行。

  夏荷卻絞了下衣角,小心說:“我來城里的時候將首飾都讓旁人幫我收著了。”

  阿池看了她一眼,對自家姑娘說:“姑娘上次給了我一對青金石的對簪,跟夏荷姑娘這一身倒是相配。”

  說完,她就去取了簪子過來,另有一個素圈兒的金鐲子,也套在了夏荷手腕子上。

  夏荷抬頭看了她一眼,只看見她臉上的淺笑。

  趙肅睿可不懂這些女人之間的小勾當,左右還是不太滿意,轉念一想路上遇到了首飾鋪子也能再買,他手里又不是沒有錢,便又勉強算了。

  培風駕車,她們三人坐在新打出來的二駕馬車里沿著河邊的路一路到了琉璃廠地界兒。

  一落地,趙肅睿就踩著羊皮短靴去了一家首飾鋪子,選了一對黃金耳墜子給夏荷配上了,又買了個藍色寶石做的分心和兩對對簪,一并給夏荷都打扮上了。

  荷包飯的味道確實比旁的做法有意思,要解開了干荷葉才能吃著里面混著魚香或者肉香的飯,趙肅睿讓培風從街上買了只糟鴨過來配著,又喝了一碗蓮藕肉條湯。

  酒足飯飽,趙肅睿卻沒動。

  小飯館里沒有包廂,鄰桌坐了一對穿著青色棉衣的中年書生,正在說著話。

  “世風日下,連女人都能涂脂抹粉穿金戴銀地出來吃飯了。”

  “唉,魯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左近都是什么地方,說不定是哪家沒了生意的暗門子娼妓特意招搖過市招攬生意罷了。”

  說話那人嘴里說著是“說不定”語氣實則篤定得很。

  培風聽見了,立時要站起來,卻見自家姑娘輕叩了下桌子,她只能又坐了回去。

  鄰桌傳來了一聲嗤笑。

  “世風日下,又何止娼妓上街這一件事兒?最近不是還要讓女人去考女秀才?一群昏聵婦孺,連筆都不會拿,遇事只知道大驚小怪,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去考那勞什子女官,我看那宮里的娘娘是真的想學牝雞司晨的把戲,偏偏陛下還一味縱容,這可是亂事將起之象啊。”

  “要我說,咱們陛下身邊必有奸人,與宮里的娘娘一道蠱惑圣心!”

  “奸人?吳兄說的是何人啊?”

  “何人?那樂清公主身為陛下的姑姑,不好好在家里守寡,反倒帶著一群女人進了宮,還得了個大學士的官職……依我看,那娘娘也不過是她擺在人前的幌子,實際上……”

  “怎么說也是公主,開了那么多的繡坊,每日流水似地賺了錢還不夠,竟然還做起了牝雞司晨的媚上貪權之事。”

  “欲壑難填啊!守了這么多年的寡……”

  聽見兩人竟然編排起了自己寡居的姑母,趙肅睿抬起頭,將兩人那副昏聵窮酸的嘴臉記在了心里。

  一拍桌子,他正要站起來,一只手卻摁在了他的手臂上。

  夏荷借力起身的時候嬌笑了一聲:“這等事兒哪值得讓您動氣?”

  說完,她動了動腰,扶了扶頭上的發髻,就從那兩人的身側走了過去,找小二要了一壺熱茶。

  接著又走了回來。

  趙肅睿只等著她有什么動作,卻見她沒事人兒似的坐了下來。

  過了片刻,夏荷竟然勸著他走。

  趙肅睿不明所以,沒當場將這兩人撕了已經是他被沈三廢氣出了幾分耐性,夏荷竟然什么都沒做就要他走,他又如何肯?

  ”姑娘,放心就是了。“

  夏荷唇角帶著笑,拉著她出了飯館,上了馬車。

  片刻后,飯館里吵嚷了起來。

  “早就說了是掛賬,怎么今日突然跟我討要起來?”

  趙肅睿畢竟是個聰明人,斜坐在馬車里,他看向夏荷:“你是找了飯館的老板?”

  夏荷眨了下眼睛:“我瞧著那兩人衣裳袖子都磨壞了,點的菜喝的酒都是最便宜,就知道他們多半都是真窮酸,窮酸到了這個地步還要到飯館里吃酒吃肉,這等人最是好面子的,給了店家一角銀子讓他們去催賬就足夠這些人難堪了。”

  她終究沒藏住自己嘴上的刻薄,交代完了自己的行事之后忍不住說:

  “這等賤人真是嘴里生出了個屌病來,下半身沒處動彈倒是在自己嘴里出入個沒完,什么臟尿臭屎都往外噴,合該把他們的臉面甩在地上千人踩萬人磨才痛快。”

  趙肅睿卻不覺得盡興,那兩人侮辱皇家,死不足惜,只是讓他們丟了臉面又算什么?

  白了她一眼,他懶洋洋地說:“我還以為你能把他們也痛罵一通,才能顯出你的厲害。”

  “姑娘,那等人本就是糞坑似的玩意兒,咱們何苦去沾上?女人家的名聲薄得就像張紙,一不留神就碎了,再也補不了,奴婢去罵了個痛快,回頭就有千百倍的猜測落在咱們身上,我自己一個殘花敗柳死人妾,被人說了也就說了,豁出去臉面了也就豁出去了,可姑娘您是我們闔家上下頂立門戶的,您的名聲是咱們一個宅院的立門匾,哪能為了這種*貨有了污損?”

  趙肅睿看著夏荷,默然了片刻:

  “名聲……?又有什么要緊的?”

  他可是樂呵呵當著暴君只等著名留青史的昭徳帝,哪里會把名聲當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

  當然,要是沈三廢拿他的身子哭,他是絕不許的。

  他趙肅睿可以當萬世暴君,可不能當片刻的哭包。

  “名聲啊。”

  外頭還在哄哄鬧鬧,夏荷低頭,摸下了頭上的簪子。

  “要說名聲不要緊,那確實是不要緊的,終究是摸不著看不見,可要說不要緊,姑娘,因為名聲不好被沉了塘霸占了家業的寡婦、被家里人提腳賣了的媳婦兒,那可都不少。從前伯府里有個簽了活契的繡娘,嫁了伯爺的一個長隨,就因為被人傳了私通的名聲,夜里被她家男人用被子捂著活活燒死了,尸首和被面被燒化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出來。她家里人告到官府,到底也是不了了之。”

  或許是因為嫁過人的關系,夏荷說話時候露出了些圖南和阿池她們不會有的神態,似乎可稱之為“蒼涼”。

  “名聲是泥巴,黃金美玉似的人兒,人人都覺得她是個寶,可一旦被人抹上了泥,哪怕里面還是黃金美玉,也讓一群小人覺得自己也能再抹一把,等到夠臟了,也就讓人忘了里面到底是什么,砸了就砸了,碎了就碎了。”

  又是……讓人覺得無趣的女人的道理。

  若是從前,趙肅睿只會覺得不耐煩,讓人將夏荷同當初的柳姨母一樣趕出去。

  現在,他卻能聽到點兒什么了。

  至少,他不會理直氣壯地說身上有泥巴洗洗就干凈了。

  這世間又哪來的能濯凈污穢的水呢?真覺得自己能洗去污泥重復清白,說不得又是入了新的泥淖罷了。

  連他自己這個英明神武的一國之君都沒想過自己的名聲會是清白的。

  不同的是,君主名聲有瑕不過由得后人褒貶。

  女人名聲有瑕,就是生死瞬間了。

  “我聽了柳姨母的話,就知道女人的深淵在何處。”

  當初沈三廢說過的話重新浮現在耳邊,趙肅睿冷冷一笑。

  沉淪于俗世規矩,是進了深淵。

  悖逆于俗世規矩,還是進了深淵。

  唯有反復思量,于山崖上行歧路,才能保住自己的身,還保住自己的心。

  他可真沒想到,他有真正懂了這句話的那一天。

  “夏荷,若是今日那兩人不是窮酸,而是富家子弟,你又如何?”

  夏荷說:“富家子弟身上自然有油水,告訴錦衣衛他們非議皇族,錦衣衛就能從他們身上扒下一層皮,唯獨這種窮酸錦衣衛是看不上的。”

  這倒是。

  趙肅睿失笑,又問:

  “那要是勛貴呢?勛貴辱你罵你,你又如何?”

  夏荷有些無措:“姑娘,勛貴莪可惹不起。”

  “你還是差點兒。”趙肅睿擺擺手,讓阿池傳話培風啟程回府,“你要往上爬。”

  昭徳帝對這個奴婢出身的妾說。

  “爬上去,讓人知道,誰敢污了你的名聲,誰敢害你,誰就得死。”

  夏荷抬起眼,只覺得自己的頭隨著車身的輕晃而頭暈目眩。

  這、這種話,她一個小小的婢妾如何能做到?

  “跟著我,我就能讓你做到。”

  車簾子隨著車身的搖晃偶爾露出外面的一線青天。

  光照在趙肅睿的臉上,時有時無。

  “只看你想不想。”

  回到沈宅,她對培風說:

  “去告訴崔錦娘,讓她帶著她那兩個下屬來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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