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集齊神物的我茍到無敵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水波不興
  “那沈氏說了什么?”

  幽靜的佛堂深處,一尊彌勒高高在上,燭火幽幽,略有絲縷的風那火苗就會動蕩不安。

  坐在蒲團上的老婦人看著那搖動的燭火,輕聲問:

  “那沈氏說了什么?”

  “縣主,二少夫人什么也沒說。”

  “也對,她一貫是個沉得住氣的。”

  老婦人臉上露出了些笑:“要不是她這般沉得住氣,這些年,我早就覺得日子無聊了。”

  揮手讓傳信的仆婦下去,寧安伯府老婦人、懷遠縣主趙拂雅笑了笑。

  “安年年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一個穿著楛竹褐色做嬤嬤打扮的老嫗仿佛是從影子里走出來的,迎著趙拂雅的視線,她搖了搖頭。

  “她到底膽子太小,被沈氏一拿捏就露了怯,枉費我從前對她寄予厚望。”

  說完,她用手拿起一旁的拐杖,那老嬤嬤連忙過來扶住了她。

  “沈氏,不出我所料,沈氏一離了謝家,就真的折騰出了些花兒來。”

  一步步挪到椅子旁坐下,趙拂雅捶了捶自己老邁無力的一雙腿,一旁立刻有另一個老婦人走過來,跪在地上用燒熱了的藥草包敷在她的腿上。

  她喟嘆了一聲,苦笑道:“老了就是老了,不過跪了片刻就受不得了,從前在王府,被我父王罰跪一夜,第二天我還能去給王妃請安呢。”

  老婦人為她揉著腿,濃濃的藥香氣彌散入了佛堂里的極濃的檀香。

  趙拂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七年了,我對沈氏處處提防,我……奪了她的錢財,禁了她的腳步,連她的親眷往來都被我斷了,她只能在我面前裝出一副乖順模樣。可惜,孫氏貪婪,想把她逼死給馮氏讓位,我想著,她死了也就死了,秦同希、楚濟源、石問策都被貶謫,李從淵又從來不曾管她,她一個毫無臂助的孤女,又有些才學孤高的,死了說不定也好過被鳳兒給糟踐。”

  說完,她又是一聲長嘆。

  “誰承想,竟然還是讓她搏出了一條路來。孫氏也是個沒用的,自家莊子被人手拿把掐,她竟然毫無所覺,耽擱了那幾日,時局就不在她手里了。”

  四周靜悄悄,兩個老仆婦都一聲不吭。

  只有趙拂雅,說完,自己竟然笑了。

  “話說回來,我還以為那沈氏蟄伏了七年有什么本事在,沒想到啊,她一個堂堂狀元之女、協辦大學士之女,何等清貴出身,到頭來竟然還是靠勾搭男人來謀生路。”

  語氣中仿佛有些惋惜,這惋惜里卻透著輕蔑鄙薄之意。

  對這等只能靠逢迎男人而存身的女人,她是從來看不起的。

  她提防了沈時晴整整七年,眼睜睜看著勉強被自己視作敵手的人也墮落至此,趙拂雅甚至覺得有些遺憾。

  “就算是攀附于皇帝,那到底也是男人,天生的下流種子,山盟海誓的時候什么話都說得出口,褲子一提,心也就變了。沈氏自以為自己有皇權依仗,做事也張狂起來,殊不知啊,不過是最不入流的恃寵而驕。寵又是什么?男人給女人些什么珠寶首飾甜言蜜語哄了她的身子是寵,給小貓小狗扔塊肉取樂也是寵,哪里能長久?又哪里能靠得住?”

  抬了抬腿,讓給自己敷腿的老婦退下。

  趙拂雅拿起了放在《金剛經》上的一串佛珠。

  閉眼誦了幾句經文,她又睜開了眼睛。

  “去告訴仰兒,那沈氏既然將皇帝視為依仗,皇后懷孕,她定不會坐視不理,能說動她為我們所用固然最好,若不能,咱們也可以趁她去找皇帝的時候做些手腳——身為一國之君,竟然干出謀奪臣妻之事,為了方便行事還將堂堂寧安伯無罪關押……”

  手里轉動的佛珠突然一頓

  趙拂雅蒼老的唇角緩緩勾起:

  “到時,本宮倒要看看那沈氏面對天下悠悠眾口,又該如何自處。”

  “陛下竟然連我面子都不顧,絲毫沒有挽留之意,你說,老夫這般告老還鄉了,以后又該如何自處?”

  屋子里上好的銀絲炭燒得火熱,已經告老辭官的劉康永穿著道袍坐在一把太師椅上,臉上是掩不住的憤恨之色。

  “那常盛寧一把老朽枯骨,怎么就不早早死了?這些年看著是垂垂老矣,竟然還能對老夫下毒手。”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身上是一件皂色圓領袍,頭上戴著對角方巾,一副標準的文士打扮。

  “閣老,事已至此,抱怨無用,咱們還是得想法子挽回頹勢才對。”

  “挽回頹勢?如何挽回?遼東雪災,老夫寫信給魏選讓他對雪災一事袖手旁觀,他竟然也不肯聽!枉費我當年看在和他是同省出身的份上提拔了他。郭昱無能,讓陛下反倒借了魏選借糧賑災之事敲打百官。有魏選此例在先,此次雪災賑濟一事,咱們也無法向那新政發難。”

  說到惱怒之處,劉康永差點將手里的汝窯茶斗給砸了。

  想當年,先帝病逝之前將他提為禮部尚書,那是有托孤之意啊,十五歲登基的陛下從前不過是個頑童罷了,他身為禮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自然有教導陛下匡扶天下之責!

  可他頭上除了陛下之外,還有前任首輔劉紳和大太監張玩。

  等到張玩死了劉紳被貶,他生怕身為刑部尚書的常盛寧能爬到他頭上,沒想到常盛寧卻病倒了。

  就在他覺得自己論資歷論才干怎么也該算是內閣第一人的時候,從前不聲不響只有些許才名的李從淵卻異軍突起,不到五十就被陛下封為吏部尚書,又穩穩地壓了他一頭。

  現在,病懨懨的常盛寧得了圣眷,后來居上的李從淵地位穩當,唯有他,竟然已經被迫告老還鄉?!

  這讓劉康永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劉康永四十多歲時發頂就已經稀疏不堪了,到如今滿頭的發攏起來也不過是一根手指粗細,因為這個,他連頭上戴的網巾都比旁人密時一些,現下沒戴帽子,只有一個網巾在頭頂,因他撓頭的緣故,零星的幾根白發從網巾里面支棱出來煢煢孑立。

  “閣老,您不必憂心,機會總還是有的,陛下為了太仆寺一事將英國公之子拘拿,我等大可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應晟老而不死是為賊,一貫是個滑不留手的貨色,現下更是閉門不出,想要借著太仆寺一事在他身上做文章還是得派人去江南。”

  劉康永不想等那么久。

  他如今還在燕京,就能憑借多年積威行事,等到離開燕京回了老家,人走茶涼,還有幾個人能聽他差遣?

  就像他眼前的錢肇經,此時還能盡心盡力為他打算,等他走了,錢肇經只怕很快就把他拋諸于腦后了。

  “大慧(錢肇經字),老夫還是覺得咱們可以從遴選女官一事上動些手腳。那些女子多是無甚見識之輩,只要能鼓動了她們生出些事端,咱們再借機造勢,將女官一事廢除也非不可能之事。”

  這下又輪到錢肇經不愿意了。

  這倒不是因為錢肇經樂見女官立于朝堂牝雞司晨,而是因為現在主管女官遴選一事的人就是他。

  劉康永辭官,現下禮部就以他為首。

  他今年四十有三,進內閣似乎還有些早,可李從淵入閣之時也不過四十五。

  就算不立時入閣,將女官遴選之事辦得妥當,對他個人而言利大于弊。

  要是遴選的女官真的出了大事,以陛下的雷霆之性,他的烏紗定是不保。

  他從前以劉康永馬首是瞻,那是因為劉康永能給他庇護,現在,他得為自己打算才行。

  見錢肇經猶豫,劉康永淡淡一笑:

  “大慧,你一貫是我心腹,此事不光你我,朝中上下無人不知,常盛寧扳倒了我,你以為他不會對付你?不止是他,咱們陛下對老夫如此不留情面,又如何會坐視老夫之舊部在朝中坐大?”

  想起白天時被人送來的密信,劉康永心中一緊。

  陛下已經派人去了他老家清查他家中田畝,這是要對他趕盡殺絕啊!

  錢肇經心中也是悚然。

  “大慧,那常盛寧手段狠辣,他要是盯上了你,你哪怕辭官回鄉都有性命之憂,你別忘了,他可是常盛寧,他殺過的官怕是比咱們見過的都多!”

  屋外風吹,屋中影動。

  錢肇經默然不語。

  “大慧……”

  “閣老,雷霆雨露終究是君恩,我等身為臣子,又能如何呢?”

  “能如何?”

  劉康永垂下眼,看著自己杯中的茶湯。

  “自然是,人往高處走。”

  片刻,他緩緩說道。

  與此同時,乾清宮里,三貓俯下身小聲說:

  “皇爺,四鼠回宮了,正在殿外候著。”

  “讓他進來。”

  “皇爺。”四鼠走進乾清宮暖閣,跪下行禮,“啟稟皇爺,今日,英郡王世子趙勤仰與致仕閣老劉康永有書信往來。”

  “這次做的不錯。”

  沈時晴點了點頭,又看向自己面前展開的折子。

  “這趙勤仰還真是個急性子,前一天剛得了消息,后一天就到處找人了。”

  四鼠跪在地上默不作聲。

  沈時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頭問他:

  “四鼠,你要是喜歡上了一個姑娘,會送她些什么?”

  四鼠呆怔片刻,有些茫然地說:

  “那、那自然是姑娘喜歡什么就送什么。”

  喜歡什么?

  沈時晴突兀想起了那一個個突然出現的肘子,一時間笑出了聲。

  “他喜歡的,朕要是送了,只怕別人會當朕是開肉鋪的,決計想不到朕是送了東西給喜歡的姑娘。”

  身為一個太監,竟然能讓陛下跟自己討論起了這等情愛之事。

  四鼠只覺得自己……突然有了用武之地。

  “那皇爺不如送些時令有趣兒的,比如馬上要過年了,就去尋一棵梅樹,金尊玉貴地送去姑娘院里,又或者弄一簍上好的柑橘,裝在藤編的籃子里,好看之余又有些精巧,再或者開春之后給姑娘做一個極美的大風箏……”

  沈時晴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四鼠竟然真說的頭頭是道,她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位不知道為什么好像特別有經驗的西廠總管,半晌后,她才說:

  “那就照你說的,你去尋一棵梅樹,給寧安伯府送去。”

  果然是送給沈娘子的!

  四鼠瞪著他那雙不大的眼睛,心中只覺得甚是高興。

  “好!皇爺放心,奴婢定選了極好的梅樹送去!”

  安排好了這件事,沈時晴低下頭繼續批折子。

  這本就是小事。

  她突然想起送東西,也不過是想讓寧安伯府眾人心中坐實了“沈時晴”與陛下有私情。

  各方風起云涌,依次入她釜中,她得小心用火,將人心熬透,才能不負她這些年的苦心孤詣、心血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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