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初時,天空霧皚皚的淡著一層淡黃,姜意暖靠著軟枕,云舒歪在一旁,兩人睡得正酣暢,馬車外,程叔聽了馬車,正去敲門,敲門聲也驚醒了睡夢中的兩人。
“小姐,到了。”云舒挑簾看了眼黑水莊的門房矗立筆直的石門檻,忙飛速幫姜意暖整理衣衫發飾。
等二人走下馬車時,田莊邱管事并著門房張叔正點頭哈腰的對著程伯談笑家常,話中自然也得知了姜意暖來黑水莊的因由。
“給小姐請安,老奴這就命人去收拾房間。”邱管事見姜意暖下馬車,忙顛顛走來,笑瞇瞇的點頭哈腰。
“添麻煩啦,邱伯。”姜意暖率真一笑,端的是天真爛漫,她對邱管事并不討厭,反而言語間帶著闊別已久的親切。
“不麻煩,不麻煩。”邱管家笑得臉皮發皺,那道幾乎貫穿臉頰的刀疤格外猙獰醒目。
邱管家單名一個瑞字,當年也是跟著阿爹上過戰場廝殺的將士,因斷了一條腿再沒辦法隨軍出征,當朝國主窮兵黷武,乃至戰火連連,如邱伯這般負傷之人能領的撫恤金少之又少,阿爹憫其功績,便將黑水莊交給他打理。
不過也多虧是邱管家在黑水莊管事,每次她闖禍被祖母罰到田莊受罰,有邱伯在,她日子過得很是滋潤,縱然阿爹阿娘身在戰場,都會書信一封交代邱瑞,久而久之,姜意暖跟這位看似不善的人相處十分融洽。
“大小姐,您在這且等些時日,侯爺來時便說,等過幾日老夫人那邊消了氣,就把你接回去。”
程叔臨上馬車前不忘將他出門前老爺囑咐的話一并跟姜意暖說了,這才目送著她進了田莊大門。
黑水莊是陛下賞賜給阿爹的莊子,屋舍百余間,耕地千傾,因背靠青山,間隔一條寬闊的紫金河,故此稱為黑水。
比起上京城的繁花錦簇,這里更清凈幽靜,香山野趣,景色怡人,對于府中關照邱管事要關照關照姜意暖吃些苦頭的意思,也是被邱伯他老人家陰奉陽違的推行至今。
在這里邱伯每日都會端來在上京城內鮮少吃得到的田間美味,又或者閑暇時,姜意暖帶著云舒去小河中釣魚摸蝦,類類種種都被邱管事在捎回府中的回信中寫成鄉野粗食,勞作到晚。
不知不覺,姜意暖進黑水莊已有三四日光景,她的日子過得無比舒坦,雖不在上京城,她對城中事了若指掌。
云清一直被派去盯顧依依,這丫頭機靈謹慎有什么風吹草動都會想方設法給她傳消息,這天,姜意暖正用早膳,就看到云舒氣鼓鼓的推門進來。
“怎么了?誰惹我家云舒不高興了?”姜意暖笑著打趣。
誰知云舒嘟唇搖頭,俯身湊到她耳邊說道:
“小姐這兩日不在府中,那顧依依越發張狂得意,不僅跟老夫人去了賞花宴,而且還出盡風頭,最可恨的是太子爺去了宴席,她像個花蝴蝶似的粘在太子爺身邊,儼然比您這個未來太子妃還引人注目。”
姜意暖聞言,杏眸含笑,她就是要把顧依依高高捧起,讓她嘗一嘗登高跌重的滋味。
“姑娘不生氣嗎?”
云舒不解,往昔自家小姐若是知曉太子爺跟哪家姑娘多說兩句話都會氣上好幾日,如今變得越來越大度了。
“云清還帶來什么消息?”
姜意暖不答反問,纖細如筍的手指捏著調羹慢悠悠的轉了一圈,眼下她留在太子身邊就是要查先皇秘詔,當年眾人都以為那詔書是安放在大梁朝宣德殿的匾額之上,其實那木匣早就空了。
她要在太子之前找到這先帝詔書,當年先帝身邊服侍多年的大監為先帝守皇陵再沒出現過,而林將軍滅門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至于多年后流落在外的詔書落在太子手上,那場藩王平亂,若蕭硯山拿到詔書他便是新帝。
“姑娘,您上次吩咐要尋的人查到了,就在封邑都,經營一家云錦繡坊,說來也巧,這處地方離林泉之老將軍舊居并不遠。”
“封邑都,云舒,準備一下,咱們今兒去一趟封邑都。”
姜意暖滿眼驚喜,她以為要找此人會如大海撈針,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就被查出下落,她一定要先找到先帝詔書。
這封邑都距離上京城并不遠,當年先帝頒布九城發令,大梁朝都尉以上尉衛都要鎮守九城確保上京都安危,這林泉之正是駐守在封邑都,來去不過半日路途,姜意暖打定主意走一遭,等她軟磨硬泡的跟邱管事說要出去游逛,邱瑞自然不疑有他,找了個妥帖的人駕車。
春風拂柳,天晴日暖。
等到了封邑都時,正是未時三刻,她拿出一貫錢遞給趕車的小哥,讓他附近找一家茶樓歇腳,她則帶著云舒急匆匆進了集市,為引人耳目,當真逛了一圈打聽了云錦繡坊的方向,直奔云錦繡坊而去。
二人先去了云錦繡坊,姜意暖借著要置辦采買繡品為由,跟店家繡娘攀談,一雙烏黑晶亮的眼睛時不時打量著前庭錦繡屏風后的那方珠簾。
來時她便跟云舒商量好,讓她留在鋪子里,打探那人的消息,而她自己悄悄從偏門出去,往隔街的林將軍府宅去了。
因林泉之闔家慘死,又是玄之又玄的滅門慘案,至今都在順天府掛著未破的舊案,林將軍的舊居也并未被文帝再行封賜他人,如今空寂許久,灰墻白瓦斑駁累累,演武堂灰跡蒙塵。
姜意暖是翻墻進來的,等她小心翼翼踩著枯樹跳下院墻時,看到的景色皆是斷井頹垣,四周樹木卻依舊茂密,荒草庭院倒像是有人經常來打掃。
往正屋的路上,一片青苔痕跡,姜意暖從正屋朝后宅走,她猜想當年若不是林將軍護送先帝棺槨入皇陵,會不會沒有這殺身之禍。
而大監跟林將軍最后見過的人便是霍柒。
她走在安靜的庭院里,忽然她聽到不遠處的門板吱呀吱呀作響,她屏住呼吸,眉心微微蹙起,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如今在東屋,屋內一覽無余,能藏人的只有那張雕花鏤空的床。
姜意暖正要掀開藏身,簾幕內伸出一只手,將她拽進床榻,順勢捂住了她的嘴,她想抽匕首,奈何那人像是洞悉她的意圖,反被壓制,她抬頭卻看到蕭硯山那張陰沉倨傲的臉孔,此刻正夙冷的瞇著眼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