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二十里之外黑虎城縣衙后宅內，此刻劍拔弩張。
姜振海陰著臉：“姜珣，你如果還認我這個爹，就給我解開繩子！北羌來犯，邊疆情勢緊急，容不得你瞎胡鬧！”
他被綁在最上首的椅子上，一旁的桑榆也跟他一樣的待遇，姜珣跪下二人下首，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
“爹，你明知道他就是讓我們去送死，你也非要拉著我們一起嗎？”沒給姜振海還嘴的機會，姜珣緊接著表明態度，“你愿意為了忠君去死，我不能讓你拖垮了整個侯府！”
姜意暖還是很了解姜振海的，哪怕文帝的旨意明顯有問題，姜振海也從來沒想過抗旨不尊。他帶量武陵侯府的人從上京出來，是真的已經把命交給了文帝。
姜振海哪兒能想到兒子這么不給他面子，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我這是為國盡忠，北羌來勢洶洶難道就跟你一樣什么都不管不顧，你快把繩子給我解了，等回去了我再帶著你去認罪！”
他受了文帝的恩惠，自認為文帝與蕭策一直都很信任武陵侯府，過不去心里這個坎兒，眼看姜珣就要走上岔路了，姜振海著實十分擔心。
姜珣并沒有被姜振海的話影響到，他沒再理會姜振海，反而轉向了一旁的桑榆：“阿娘，那兩位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們當成人，跟顧依依攪和在一起欺負暖暖的也是他們，難道我們身為家人都不站在小妹這邊，非要讓小妹難做嗎？”
“也不能不遵圣旨，珣兒你再想想。”桑榆的話很軟和，似乎是在勸說姜珣，可她真正的意思，在場兩個對她心思十分明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姜珣已經咧嘴露出了笑容，獨留下姜振海不敢置信地盯著桑榆：“夫人，你……你怎么能這么說？”
“他爹，我們不能抗旨，也帶著侯府的人一起出來了，你對陛下的忠心我們都知道。”桑榆避重就輕，不愿意回答姜振海的話。
剛才還能跟姜珣據理力爭的姜振海瞬間像是老了好幾歲，他的目光落在姜珣的身上，又回頭看了看桑榆。
“哪怕陛下做的不對，那也是我們的主子，姜府一直都忠君愛國，怎么能違背陛下的意思呢？我們不能走錯路啊，不能走錯路。”
姜振海也不傻，文帝跟蕭策的那些小心思但凡長個眼睛的人就能看清楚，他知道這次出來面臨的是什么。可身為武將，他又是跟著文帝起來的，對文帝的忠心自然不用說，一時間根本轉不過這個彎兒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們也沒有辦法。
明明白白從姜振海嘴里聽到這句話，姜珣的表情似笑非笑：“爹為了自己忠君愛國可以送死，就沒想過我們嗎？你愿意去送死，憑什么就覺得我們也要愿意呢，我憑什么愿意？”
姜珣的眼眸發紅，看向姜振海的目光中帶上了冷意：“他對你有知遇之恩，就可以隨意糟踐你的家眷，爹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沒關系，我們受了委屈也一樣沒有關系對嗎？”
根本沒給姜振海說話的機會，姜珣苦笑了一聲：“何止是被糟踐沒關系，現在不是都覺得哪怕我們死了也沒任何關系嗎？我沒有你那么高的境界，誰想欺負我的家人，我就不能讓他好過！”
留下這一番話，姜珣也沒再看姜振海一眼，轉身就走了出去。
過了片刻，他低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看著里面的人，不許他們出來，也別讓他們受罪。”
“是，將軍！”跟著姜珣的人都滿心滿眼是他，答應的十分干脆。
姜振海的呼吸變重了，其實姜珣并沒有把他綁的多嚴實，按照他的能耐只要想出來就肯定能出來，這不姜珣剛走出房門，桑榆就自顧自的把手從繩子里解放了出來，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夫人！”
往日桑榆無論如何都會站在他這邊，姜振海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不僅兒子不愿意聽他的，就連桑榆也跟他站在了對立面。
喝了一口茶，桑榆杏眸微轉：“侯爺有話要說？”
她也沒了往日的親密稱呼，這一點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姜振海想了很久都沒想清楚。
哪怕這會兒心里還很亂，姜振海也記得自己的堅持：“那個逆子竟然敢綁著我們，對君不忠對父不孝，他這種不忠不孝之人不配當我兒子，夫人難道就不生氣嗎？”
姜振海控訴的是姜珣，也想從桑榆嘴里聽到附和。
桑榆徑直走到姜振海的身后：“這種繩子從我剛認識侯爺的時候侯爺就能解開了，你若是真的想走，現在就能走。哪怕姜珣的態度再堅定，我相信如果你真的要離開，他也不會限制你的。你現在就進上京城告發他，告發他帶著人在上京附近時刻準備逼宮。侯爺如果真解不開繩子，我幫你解？”
她并沒有按照姜振海的設想走，言語中甚至全然站在了姜珣那邊，姜振海頓時愣在了原地。
“桑榆，你怎么變成這樣了？”最終姜振海還是問出了這句話，他的目光落在桑榆的身上，想從桑榆這里看到一點以前的堅韌。
“變成什么樣了？”桑榆冷笑了一聲，“沒聽從老夫人的讓侯爺去捧著顧依依的臭腳，沒忠君愛國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去讓宮中折辱，還是沒聽侯爺的讓我的一雙兒女為了別人爭權奪利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話趕話說到了這一步，桑榆全然沒有遮掩自己的憤怒，一聲聲都像是砸在了姜振海的心里。
她把茶杯直接摁在桌子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侯爺大公無私，我是個小心眼的人，我只是個普通的母親，我也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好好活著，侯爺想送死我現在就跟你去，別打我孩子的主意！”
桑榆像是只暴怒的母獅子，她咆哮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響起，姜振海的身子越來越低，一開始的精氣神也沒了。
他茫然地看著桑榆：“我……我真的錯了嗎？”
“當然，你何止是錯了，你就是大錯特錯！”
這個晚上，房間里的怒罵聲沒停止，桑榆從以前說到了現在，把這么多年心中的憤懣都講了出來，姜振海一個人呆愣了許久，心中的觸動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