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寧衿說沒有,小全子悄悄松了口氣,低聲道:“姑娘能想開便好。”
他在后宮里待的時間久,又是從最底下的一步步爬上來,什么腌臜事兒沒見過?人情冷暖他嘗的夠多,早就知道在這深宮之中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心......但偏偏就是這不值錢的玩意兒,往往能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就像這回,若是沒有寧衿一時心軟和未雨綢繆的謀劃,與五皇子和六皇子有了交集,誰來都阻止不了太后,可現在有了六皇子,事態便又不一樣了。
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
說話間,二人很快到了昭陽殿。
寧衿進宮之前讓人傳了話,因此六皇子早早就親自在門口候著了,見到她來,面上是肉眼可見的開心:“寧夫子安好!”
對方身份比自己高,他行師生禮,寧衿也得行禮:“六殿下安好。”
“沒想到您休沐這么快就結束了,”可能是在自己的地盤,比起在國子監的自閉狀態,六皇子終于多了點鮮活的孩子:“今日就能見到您,我十分開心。”
寧衿比原本約定的時間更早些來,讓這幾日都不太自在的六皇子有些雀躍。
除了原本身上灰撲撲的衣裳變得更成了講究的皇子制式之外,跟在六皇子身后的宮人也比先前更多了,原本他身邊只有一個照顧多年的老嬤嬤,現在身后還多了一些面生的宮女。
寧衿雖然心中焦急喬貴妃的事兒,面上卻半分不顯,同往常一樣詢問六皇子的課業情況,那幾個宮女就一直跟在后頭。
她今日的目的不是來教書,六皇子顯然也不急著上課,而是帶著她興致勃勃在自己的昭陽殿四處轉,一路轉一路介紹,轉著轉著就到了永壽宮附近。
看著永壽宮的宮門,方才還活潑的六皇子突然牽緊了寧衿的手安靜下來,像是怕被什么人看到自己這副不穩重的樣子。
“夫子......”六皇子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低下來一些,在她耳邊小聲道:“皇奶奶和母妃最近很關心我,我其實有些惶恐。”
寧衿垂眸看著他:“她們在彌補過去,六殿下為何惶恐?”
六皇子緊張的搖了搖頭,聲音更小了些:“我知道她們是在管束我。”
不是什么彌補。
華美的服飾和成群的仆從只是表面,她們似乎在給未來的什么東西做鋪墊,后面這些宮女都是來監視他的——監視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說的話,他的想法,他所接觸的所有人。
“我那日聽見皇奶奶和母妃說,往后不要我再去國子監上課,您也不必再來宮里。”六皇子一只手將自己的衣袖絞緊了,有些不安:“五皇兄攔住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不能再學了?
為什么?
因為太后和玉妃在皇子奪嫡這件事上有著一樣的看法,如今皇子之中只剩下太子和五皇子六皇子,若是下一步成功,太子便會轟然倒臺,五皇子順利上位——六皇子雖為五皇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可誰說他就一定會永遠甘心屈居人下呢?
人的野心是會跟著人的認知變化的。
從前太妃一直放養六皇子便是防患于未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尚且能安心做個閑散人,不參與奪位的紛爭中去,可若是他知道了,了解了權利二字呢?
太子黨可不會隨著太子的倒臺而全部消失,他日六皇子若是長成,這些人卷土重來的話勢必會挑撥離間......這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寧衿心里想清楚了這點,對上六皇子清澈卻又不安的眸光,卻又不忍直接說出來。
她要怎么說,說玉妃和太后是想養廢你,免得日后你翅膀硬了同五皇子作對,說她們雖然自知虧欠,可卻在所謂的“彌補”時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給你,甚至五皇子阻止太后和玉妃也只是因為擔心她們的行為太過明目張膽可能會落下話柄。
這一切都太過殘忍了。
寧衿在心里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發沒說什么。
六皇子雖然內向話少,可他是個敏感又心思細膩的孩子,自己未必沒有一點察覺。
他可能只是不太相信......或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猜到的。
“夫子今日來,似乎也有心事。”猝不及防的,六皇子突然開口說了這么一句。
寧衿一愣,溫和的笑了笑,順勢將方才的話題揭過:“很明顯嗎?”
小少年點了點頭,下一句話又是語出驚人:“是在擔心貴妃娘娘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