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大白兔奶糖的梁主任就是如此高效,兩天后,她一大早就到喬家小院來了。
恰好安念和于路遠都在家。
“我給你們尋摸了三處小院,面積和價格都相差挺大的。”
梁主任笑瞇瞇地坐下。
安念給她倒了杯茶遞過去。
梁主任接過喝了起來:“來,你們倆先看看我整理出來的這些資料。前些年鬧得兇,原始的建筑圖紙都找不到了,這上面的還是我看過之后畫出來的。”
“您有心了。”
安念感激地笑了起來,將手里的資料遞給于路遠。
“元元,你先看著,我去屋里裝點茶果出來。”
“好。”
安念進了屋,拿果盤裝了滿滿一盒,端出來的時候梁主任眼睛都亮了。
她之前就看這夫妻倆手頭寬松,這年頭可不興托人辦事直接送一斤整包的大白兔奶糖啊。
天知道,她前天把大白兔奶糖帶回家的時候,自家小孫孫抱著自己的大腿喊了多少聲甜滋滋的奶奶,把她的心都喊化了。
“梁主任,您先吃些點心。這兩天麻煩您了,您工作忙,還抽出時間來幫我們去實地考察。”
梁主任收回目光,表情更加和藹可親。
“沒事,都是為人民服務。”
安念笑道:“為人民服務,人民也不能讓公仆傷身又傷心呀。來,您嘗嘗這個,這是最新上市的牛軋糖,味道很香。”
梁主任遲疑了一下。
“您再跟我們客氣,我都不好意思讓您帶我們去看房了。”
聽安念這么說,梁主任哈哈笑了起來,好似被她說服了一般,開始吃果盤里的東西,臉上笑容更加燦爛。
“沒事,沒事,我已經提前和他們三家打過招呼了。今天他們家里都有人,咱們隨時可以過去看房。”
安念心下高興,能盡快定下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話的工夫,于路遠已經把所有資料都看完了。
“念念,你也來看看。”
“好。”
安念往他身邊靠了靠,低頭看資料。
于路遠看完后把資料都整理了一遍,比梁主任胡亂拿過來的更加順暢,順著往下看即可。
第一套房是一進的院子,距離喬家小院比較近,安念印象里曾經路過好幾回。
木制的門一直關著,只有墻頭的雜草頑強地生長著。
第二套房是兩進的院子,面積有200多平米,在另外一條胡同。
第三套房就大了,足足三進,面積600平米,對面就是京城師范大學的后門。沿著小巷往外走一百多米,就到了大馬路。
這些信息都是圖紙上表明了的。
安念對第三套比較心動,能買大的肯定是最好的。
她抬頭看向于路遠。
石桌下,于路遠的大掌捏了捏她的手指,嘴角帶笑。
安念也回他一個笑,知道只要自己喜歡,元元都會點頭。
她看向對面的梁主任:“主任,這三套房子都挺好的,辛苦您了。”
“沒事,沒事……”
吃人嘴短,梁主任趕忙擺手。
“那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
“好。”
三套房子都在附近,速度快的話一兩個小時就能搞定了,到時候回來正好可以準備午飯。
安念和于路遠跟著梁主任出了門。
臨出門的時候,安念用油紙袋把整個果盤里的東西都裝了出來。
“聽說您家有個可愛的小朋友,這些東西就帶回去給他吃吧。”
“這怎么行呢……”
梁主任很心動,卻也羞臊。
現在物資不豐,他們家能吃飽,額外的零嘴卻是不可能滿足得了的,所以在看見那袋大白兔奶糖時,梁主任才會那般心動。
但是,她之前已經拿了于路遠他們一袋奶糖了,再拿其他東西,梁主任都覺得自己臉皮太厚。
“沒事的。”
安念眉眼溫柔,手上力道卻絲毫未減,直接把油紙袋塞進了梁主任肩上的布包里。
不等她再次拒絕,安念就拉著于路遠往前走去。
“梁主任,您快些,我鎖門。”
梁主任腳步停頓了一下,決定等會兒一定要多多發揮自己的作用。
——
第一套房,安念并不滿意,太破敗了,門打開的時候,里面都看不清房子具體模樣,跟到了荒郊野外似的,連條小路都沒了。
梁主任臉上也隱隱發燙。
“這套是不太好,我們去看第二套吧。那套一直有人住著,維護得還是不錯的。”
“好。”
第二套距離稍微遠些,三人走了一刻鐘才到門口。
“你們等我一下,我去喊房主。”
說著,她率先進入了院內。
院門推開的時候,安念愣了一下。
她以為每個院子都和喬家小院一般,兩進就是兩進,前院花園能散步。
這個院子里的情況卻和她預想中的完全不同,門內竟然是一條長長的窄道,黑黢黢的,有些嚇人。
看她不斷地探頭往內看,于路遠笑了起來,伸手勾了勾她的衣領。
“我們也進去。”
“這樣好嗎?”
安念眨巴著眼睛,心里蠢蠢欲動。
“沒什么不好的。”于路遠笑著指向院門,“這個院子的大門可能從來就沒鎖過。里面應該是大雜院,住了很多戶人家。”
安念嘴巴微張:“兩進的院子怎么住?”
其實安念對這個時代的了解非常局限,那些物資缺乏、住房缺乏等信息都是她從報紙上或者其他人嘴里得知的。
她自己沒有怎么經歷過。
有限的記憶里,小時候的小安念跟著爸媽住的紡織廠的職工宿舍,之后就住到了安家那個狹小的雜物間內。
但是,鄉下的房子和地并不值錢,大家住得都還挺寬敞的。
之后到了于家更別說了,安念對城里住房的緊俏毫無實際概念。
她想象不出十幾戶人家擠在小小的四合院內的生活,現在看見也覺得很是陌生,甚至有一絲好奇。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路遠不知道怎么解釋,只牽著她往內走。
“小心腳下,這里太黑了。”
“嗯。如果我們買下來了,這些隨意蓋起來的房間必須拆掉,再在這里裝上電燈。”
安念已經開始想象之后應該如何裝修。
于路遠笑著聽,時不時點頭應和兩句。
走進小院后,安念眼睛都四處看了起來。
“我還以為走進來之后,能看見別有洞天呢。”
剛才走那段小道的時候,安念已經自動自發地帶入了《桃花源記》里的描述。
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
然而,面前的一切打破了安念的幻想。
走過一條黑黢黢的小道后,里面依舊是小道,只是光亮了些,每戶的墻都盡可能地往外靠,屋檐也努力外延,屋檐下更是曬滿了衣服。
太局促了!
“你們進來了?”
這時候,梁主任從左邊那間房走了出來,看見安念兩人笑了起來。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劉師傅,他是鋼鐵廠的退休工人,這房子當時是分給他們兄弟四人的……”
安念聽完了前因后果,原來劉師傅一家人都在鋼鐵廠上班,當時想著他們一大家子人,一對夫妻加上兄弟四個,廠里分房子的時候干脆就把他們分到了一個院子內,至于里面的細節如何處理就由他們自家人說了算。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劉師傅的父母去世了,四個兄弟各自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妯娌之間朝夕相處矛盾重重,為了不影響兄弟幾個之間的感情,他們就各自分開了。
房子后面由依舊住著的劉師傅代為管理,租金每個月會按時送回各家。
“這是我們從小長大的地方,真是舍不得賣。”
劉師傅很珍惜撫摸著墻壁,很是感慨。
“只是廠里這次建了一批樓房,寬敞又明亮,我們都有機會能分到房子,就想著把這個老房子賣了,湊點錢弄裝修。”
“這樣啊……”
安念微微點頭,知道對方只是賣房前的抬價心理,剛才第一套房的時候,她已經經歷過了。
她抬頭看向于路遠,于路遠微微點頭,上前一步,遞出一根煙。
“劉師傅,我們能看看院子的全貌嗎?剛才看了一圈,院子好像已經被房間隔得亂七八糟了。”
劉師傅臉上飄過一絲尷尬,捏著煙也不好意思點燃,只微微點頭。
“成,我住的房子上面還有一個小露臺,上去后我指給你們看。”
“好。”
三人跟著他進了屋。
走到最里面才看見一個木制樓梯,陡峭得緊。
安念往上走的時候,如果不是于路遠在后面托著她的腰,都怕自己仰倒下去。
終于到了露臺上,安念這才有種眼前一空的感覺。
劉師傅見安念神色變化,臉上有些得意。
“這個露臺是我專門砌出來的,晚上,在上面吹吹風、喝點小酒、配幾顆毛豆,那是絕對的妙!
而且,右邊這一塊我還弄了晾衣桿,曬衣服、曬被子也不需要在下面去跟其他人擠。”
安念走了一圈,覺得劉師傅的話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
這個露臺應該就在剛才她和元元走過的那條小道的正上方,本來應該是露天的位置被劉師傅之間澆筑成了大露臺,上面的空間瞬間就擴大了不止兩倍。
往外走,能看見巷子,往內走,也足以俯瞰整個院中場景。
安念想著,如果他們真的把這個小院買下來了,這個露臺或許可以保留下來,當然了,劉師傅額外澆筑的那部分就要打掉了,不然也太影響采光了。
如此漫不經心地想著,安念挪步到了露臺邊緣。
“小心點。”
于路遠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往外探身,伸手拉了一下。
“沒事。”安念笑呵呵地說著,視線依舊放在院內。“我……”
她的話在下一秒瞬間消失了。
院內,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正好從屋內出來,她手里端著一個木盆,木盆里堆滿了皺巴巴的衣服和被單。
可能是感覺到了安念的視線,女人抬頭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安倩感覺這一刻,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慌亂地四下張望著,在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時,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蓬頭垢面,手里端著一整盆臟衣服,站在逼仄的雜院內。
而安念呢,她站在陽光下,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自己,看上去那般風光霽月。
“念念?”
于路遠在靠里的位置,見她話說到一半,疑惑地往前走了兩步。
在看清下方女人的模樣時,于路遠平靜地收回目光,伸手攬住安念的腰肢,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囑咐她。
“有什么好看的,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辦?”
安念回過神來,跟著他縮回腳。
“我又不傻。”
于路遠無奈地低頭看她:“但是我擔心。”
“好吧……”安念囁嚅著。
劉師傅看他們已經看了一圈,開口問道。
“怎么樣?于同志、安同志,你們覺得這房子符合心意嗎?如果你們真心喜歡,價格我們還可以再談。”
他是老京城人了,對京城的物價、房價都非常了解,給出的報價是虛高的,有很大的談價空間。
安念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問起了院子里租客的情況。
劉師傅介紹道:“目前院子里一共住了八戶人家,除了我除外,其余七戶都是租戶。基本上每戶一個小單間,單間面積10-20平米不等。”
安念暗自咋舌,這小院一共也才二百多平米,卻硬是住了八戶人家。除掉必要的通道之外,其他地方應該都被墻壁堆滿了。
她往西北角看了眼,那里還有一株榕樹,看上去占地面積也不小,靠近榕樹的兩間房被籠罩在它的樹冠之下,陽光是別想了,看著就挺憋屈的。
這劉師傅一家都是精明人啊,竟然能把院子分割得如此精細。
如果安念是來自后世的,一定會感慨劉師傅一家頗有做群租房的天賦。
于路遠知道安念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淡定地背著手,提出一個問題。
“租戶都是什么組成?如果房子我們買到手了,他們是否會同意搬出去?”
“這個絕對沒問題!”
劉師傅絲毫沒放在心上,揮了揮手,很是豪爽。
“我們家對房子還是很愛惜的,選的租客都是很有文化的那種。住在這里的大部分都是文化人,比如東北角那間房,住的就是咱隔壁京城師范大學的學生。
她平常時候住在學校里,只有她對象一個人住著,偶爾才會過來幫忙打掃一下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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