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東榮見到杜律師時，杜律師正由老對手老李陪著在單位院子里閑聊。
聞櫻和陳茹冷戰了一段時間，近期都低調行事，聞東榮也沒了凡爾賽的一手資料，聞東榮久不凡爾賽的結果就是老李好了傷疤忘了疼，在單位又開始和聞東榮唱反調。
當然，老李做的很隱晦，并不是真的明刀明槍和聞東榮打擂臺，正因如此，聞東榮也不能反擊得太厲害——聞東榮隱隱有個感覺，他可能要被提拔了，這是從近幾個月大領導分配工作的偏重程度分析出來的。
再往上提拔，聞東榮就徹底壓老李一頭了。
都是在鍋里炸了多年的老油條，聞東榮這個當事人能感覺到自己快被提拔了，老李這個競爭對手同樣能察覺到。
老李特別不忿啊！
他比聞東榮大了快十歲。
聞東榮錯過這次機會，可能還有別的機會，老李則不會再有機會了。
社會對中年男人的殘酷不僅是上有老下有小，而是一眼就望到頭的事業前景，事業瓶頸對任何人都存在，有些人邁了過去就是一番新的天地，邁不過去的話……老李不敢想，反正不愿意從聞東榮同級變聞東榮下屬。
然而最近聞東榮勢頭太好了，大領導交待的事樣樣都辦得不錯，老李想給聞東榮下點絆子都找不到機會。
這時候，杜律師來給老李送枕頭了！
杜律師真是從天而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老李一聽有律師要找聞東榮，特別熱情領著杜律師進了單位，一路上都在套杜律師的話，問杜律師找聞東榮什么事。
是不是聞家的哪個親戚又犯了事？
還是聞東榮自己……
老李是老油條不假，杜律師同樣不是吃素的。
老李想套杜律師的話，反被杜律師套出了不少話。
比如聞東榮經常在單位炫耀女兒。
考入省重點高中。
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
還用稿費給聞東榮買了輛二手車。
唯獨沒提過女兒出版小說的事。
老李的話讓杜律師意識到：聞東榮單位的人，還不知道聞東榮女兒就是媒體一直熱炒的《少年偶像》作者。
女兒當暢銷書作者，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吧？
一般父母，恨不得拿高音喇叭到處宣傳孩子有多厲害。
除非父母是那種特別含蓄低調的性格。
但聞東榮顯然不是。
否則不會連女兒買根皮帶都要炫耀了。
那聞櫻和蓉城文藝出版社簽約，請律師打官司，都是自己的主意咯！
小姑娘，你主意這么大，父母知道嗎？
杜律師臉上有了隱隱笑意。
這樣的結果，在他來找聞東榮之前就有了猜測。
從頭到尾，聞家夫妻就在整個事件中沒有存在感，因為他們根本不知情呀！
在沒有監護人同意下，未成年人獨自簽署的合同……就算有法律效力又怎樣，家庭可不是一個講法律的戰場，父母與未成年女兒天然就是不對等關系，一旦爆發家庭內部矛盾，誰還有精力打外部官司？
杜律師堅定了一早定下的策略。
他現在確信聞家夫妻是真的不知情，這樣的話，他很容易挑起夫妻倆對蓉城出版集團的對立情緒。
讓夫妻倆質疑“蓉城文藝出版社”偷偷和聞櫻簽出版合約是占聞櫻便宜。
讓夫妻倆明白，出版社為了自身利益，為了宣傳《少年偶像》，將一個未成年推出去和人打官司。
打官司能是什么好事么？
成年人尚且會付出大量的金錢和時間精力限于官司中，高中女學生和人打官司，學業還想不想要啦！
根據杜律師掌握的資料，聞櫻就讀蓉城最好的高中，郊縣的孩子能考上這所高中很費力氣，在其中考后，聞櫻母親陳茹甚至辦了工作調動跟到了蓉城陪讀。
老李的話讓杜律師為聞東榮所勾勒出的性格側寫更詳實：這是一個在單位形象正面，看似頗受歡迎，其實會招來同僚嫉妒，讓同僚時時刻刻想揪他小辮子的機關單位小領導；在單位經營出正面形象，又有小權，在家庭自然更是一言堂的嚴肅大家長！
嚴厲的家庭教育環境，讓聞櫻向父母隱瞞了出版小說和打官司的事。
她可能是怕父母反對，也可能是長期受到壓迫，要以這種方式來反抗父母，甚至想偷偷取得一些成績再將事情公開，讓父母知道她有多厲害。
這樣的女孩子，在法庭上伶牙俐齒，面對法官可以侃侃而談，看起來自信極了。
事實上到了父母面前，這種自信就土崩瓦解，變成了木訥和懦弱。
性格強勢的父母，養出來的孩子十個里有九個都這樣！
杜律師從不輕敵，為了找到撤訴的切入點，他還買了本《少年偶像》仔細閱讀了兩遍。十幾歲的女孩子寫作，能寫的就是校園的一畝三分地和自己的家庭生活，杜律師試圖通過聞櫻的作品去深入了解她的成長和家庭氣氛。
要不怎么說“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呢！
同樣一本書，宋嬋讀出了生機勃勃的溫暖，杜律師卻讀出了聞櫻對家庭溫暖的向往。
人嘛，越是缺什么越想要什么。
經過老李的透漏的情報做補充，杜律師越發胸有成竹了。
所以聞東榮下樓時，見到的就是一個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看起來比較帥，神情又有種說不出高傲的中年男人。
哦，確認過眼緣，這個律師不是自己喜歡打交道的那種人。
而且這律師身邊還站著老李。
“東榮同志，這位杜律師說有事找你，我看他等在門口就領他進來了，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你要遇到了啥麻煩，別不好意思，大家都這么多年同事還能看著你落難不管么，你說說，是不是你家親戚，就是上回那誰，哦哦哦，想起來了，就那寫信舉報你的那妹夫，是不是他又作怪了？”
老李站在光鮮的杜律師旁邊，臉上那擠眉弄眼的笑，夸張的表情，竟顯得有些猥瑣——聞東榮迷糊了，長久以來，他居然把老李當成了對手嗎？
老李穿著龍袍都不像皇帝，憑啥當自己對手啊！
杜律師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聞東榮。
“聞先生，我有些事想找你談談，有關你女兒，我們可以去你辦公室談嗎？”
不是聞東榮有啥事，是聞東榮女兒？
一個高中生，能有啥事兒要驚動律師啊，總不會是要起訴聞東榮虐待啊！
老李眼里閃爍著八卦之光，聞東榮一點都不震驚，瞧著超級淡定。
——他就知道一千塊私房錢不是那么好拿的，原來有坑在這里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