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終宋 > 第131章 搬家
  宮門外。

  兩批人正在對峙,一邊是徐鶴行領著左相府護衛,個個身板筆直,神色肅穆;另一邊是汪庚、馮仲、丁八等人,個個流里流氣,面露兇狠。

  “我告訴你們,這是宮城,別亂來。”汪庚時不時喝上一句。

  他這番作態,落在徐鶴行眼中只覺得虛張聲勢,極是不屑。

  丁八縮在馬車后面,很是緊張。

  他就是個小廝,又不像那些護衛,生怕真的打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時近黃昏,終于看到有一群官員從宮門出來。

  今日的大朝會早在中午就結束了,下午參與內引奏事的主要是諫臺御史。若深究原因,議的是黨爭之事,做實務的衙門自然是不必參與。

  這一群御史出宮,有人垂頭喪氣,有人興高彩烈。

  丁八分不清哪些是自家阿郎的人,翹首看了一會,看到了李瑕挺撥的身姿,那一身白衫混在那青紫官袍當中依然出眾。

  穿白衫,自是因為李瑕還是白丁。

  丁八連忙跑上去,低聲道:“小郎君,那有人要揍我們,你要不避避?”

  李瑕轉頭看了徐鶴行等人一眼,道:“不必理他,讓人來扶傷員……”

  那邊,有官員走到徐鶴行面前,嘆息著說了一句。

  “明日文德殿的牌匾不換。”

  牌匾不換,意思是又要開大朝會,宣布重大任命……罷相。

  徐鶴行猶不愿相信,呆愣在那里。

  他本想守著宮門,等左相扳倒了奸黨,就可看到李瑕去死,可……

  眼看著丁家那些走狗扶著聶仲由、林子、劉金鎖幾人上了馬車。徐鶴行一雙手攥得緊緊的,終于大步走向李瑕。

  他知道這不理智,但忍不住。

  汪庚、馮仲連忙攔了過去。

  “李瑕!”徐鶴行喝道。

  “嗯?”李瑕回過頭。

  “你殺了鐘希磬。”徐鶴行壓著怒力,一字一句吐出這幾個字。

  “然后呢?”

  徐鶴行道:“那夜,我若親自去搜捕你,你已經死了,今日便不會讓你助紂為虐。”

  李瑕道:“那死的就是你。”

  “呵,我不會讓你鉆空子。”

  “你們在映日園監視程元鳳時,鐘希磬從豐樂樓叫了外食一次、自帶了三鮮面一次,他喜歡豐樂橋附近的吃食。而你不在意這些,你吃什么都無所謂,不要放蔥就行。”

  徐鶴行臉色一沉。

  李瑕又道:“這些,我是在豐樂樓打聽的,鐘希磬人很好,那里的伙計都認識他。”

  徐鶴行道:“你是什么時候……”

  “你們派人到燈芯巷那天,我也在反過來查你們,一直到傍晚看到了海捕文書。”

  “你……”

  李瑕道:“換作是你來搜捕我,你不會在夜里回家,因為你不像鐘希磬,你會連夜坐鎮。而我,會扮成豐樂樓的小廝,提著食盒到你面前,說‘鐘三郎交代,徐司使兩夜沒睡了,讓我給來送吃的’。你很困,也不在意這些,于是,我一刀捅死你。”

  徐鶴行臉色已變得非常難看,冷冷道:“你不能成功,這絕難做到。”

  “確實很難做到,但你想過你在搜捕的人敢回過頭刺殺你嗎?”

  “你做不到……”

  “關鍵在于你想到這點了嗎?”

  徐鶴行沒有回答。

  李瑕道:“你和一個人很像,他死在我手里了。”

  “我,徐鶴行,不像任何人。”

  “我殺鐘希磬,因為他帶人來殺我和我的隊友。我不殺你,因為你已經威脅不了我。”

  李瑕說到這里,發現自己也沒更多話和徐鶴行說了。

  他只是覺得重生以來殺了太多人,遂勸對方一句“別來找死”而已。

  “就這樣吧。”李瑕道,轉身上了馬車。

  丁八滿臉諂媚地虛扶了李瑕一把,轉頭看向徐鶴行那鐵青的面色,露出小人得志的神色來。

  “宰相門生,多了不起?在我們小郎君面前……呵呵……”

  “還不駕車?”李瑕道。

  “是,是,小人這就駕車。”

  “走。”汪庚、馮仲也是趾高氣昂,領人跟上。

  徐鶴行眼看著他們護著馬車從眼前緩緩而過。

  他想到鐘希磬,只覺心頭負疚感逼得他要窒息過去。

  當年共同立志振興社稷,鐘希磬卻因他而死……

  才想到這里,徐鶴行忽看到謝方叔步履蹣跚地從宮門處緩緩走出來。

  謝方叔的官帽已然摘掉了,露出花白的頭發,深紫官袍亦已褪去,只剩一身中衣。

  他已不是當朝宰執了,成了一個普通的老頭子。

  “左相……左相……何至于此啊?!”

  ~~

  選德殿,燭火被點上。

  只剩下軍國大臣還在準備新一輪的議事。

  賈似道背對著諸臣,把一個小小的蛐蛐籠遞給趙昀,君臣二人趁機說了幾句體己話。

  “今日不得空。”趙昀道,“先定蜀帥要緊。”

  他有些后悔,白日議事還覺有趣,卻耽誤了許多工夫。

  “是。”賈似道低聲道:“方叔既去相,余晦絕不可再任蜀帥。”

  臨陣換帥,牽一發而動全身,自是極麻煩,今晚議不出來,五更天又要開大朝會,愈發讓人煩躁。

  自南渡以來,罵主和派的聲音總是有,趙昀繼位之初亦有收復河山之志,但天大的擔子壓下來,又能如何?不得已,舍了主戰的趙葵而用了主和的謝方叔。

  今日謝方叔去相不到一個時辰,卻留下一堆亂攤子,趙昀已稍稍懷念起其人的好處來。

  謝方叔清廉正直,是賢相,可惜不知兵事,與趙葵、余玠沖突不斷。這些,趙昀當然知道,但若其真知兵事,只怕又要成為權相。

  可恨者,既不知兵事,卻要當權相。欲當秦檜,卻無本事。換作秦檜,西南戰事還不至如此……這等賢相,滾就滾吧。

  想到這里,腦中惦記的謝方叔那一點好處也被揮散。

  趙昀只感到天子難做。

  沒辦法了,先欽定一個蜀帥吧……

  ~~

  觀潮別院,韓承緒在堂中點了燭火,走到院子翹首等著。

  好一會兒,才見李瑕帶著眾人回來。

  “小郎君回來了。”

  “先扶他們進去吧。”

  李瑕進了堂,便見到高長壽、高明月、韓巧兒期待的眼神,他道:“我們已洗清冤屈了,放心。且過些日子封賞就會下來。”

  “我知道你做事能成。”高長壽笑道。

  “勞你們擔心了,回來的路上堵了一段,晚了點。”

  劉金鎖道:“是,太堵了,哥哥又受了傷,只能坐車。”

  “晚高峰嘛。”李瑕輕聲自語了一句。

  他微有些恍惚,回到七百多年以前,杭城大街堵車嚴重,反而讓他找到了一些熟悉的生活氣息。

  “先吃飯吧。”

  “我沒有做飯。”韓承緒搓了搓衣襟,顯得有些為難,“這里畢竟是……”

  “無妨,我吩咐丁大勾送飯菜來。”

  “李哥哥,我們不回去嗎?”

  “吃過飯再……”李瑕話到一半,低頭看韓巧兒期待的眼神,又瞥了眾人一眼,忽道:“那就回去吧,我們也到豐樂樓叫些外食。”

  “好啊!要我說,住在這太不自在,擱在外面我啃饃也樂意!”劉金鎖大聲道。

  “閉嘴。”林子道:“小郎君都說了吃豐樂樓。”

  “哈哈哈,林子你終于能說話了,我還以為你啞了。”

  “我啞什么了?”

  “哎喲,也不知是誰說的‘不就是面圣嗎’,從頭到尾屁都不敢嗝一聲。”

  “你閉嘴!”

  劉金鎖道:“閉嘴就閉嘴,像你在宮里一樣……”

  這兩人一說話,氣氛登時熱烈起來。

  連聶仲由臉上都帶了笑意。

  眾人顯然都不愿意住在丁家的別院,立刻收拾了東西要搬走……

  李瑕個人而言其實是更喜歡這里,豪宅住得肯定比小破宅子舒服,又有許多下人服伺。

  丁大勾的說法是“這位李郎君喜好奢華,天生的貴人命”。

  喜好奢華不至于,在李瑕眼里這些還真不算“奢華”,方便而已。

  但同伴們受不了被那些人盯著,李瑕也愿意在這種事上遷就他們。

  丁大勾看著這搬家的一幕,不知所措。

  “這這這……李小郎君,阿郎沒……沒吩咐過你們可以走了。”

  李瑕瞥了他一眼,道:“支兩百貫錢給我,再去多備一輛馬車。”

  “可這……”

  “丁相知道我住在何處,你辦便是。”

  丁大勾被其氣勢所懾,也只好依言辦了。

  幸而李瑕還帶了幾個丁家的護衛與小廝在身邊隨行,不至于把人弄丟了。

  丁大勾眼看著馬車離開觀潮別院,不禁深為感慨。

  “什么人啊這是!沒住兩天,都支走五百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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