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終宋 > 第167章 冠軍風采
  房言楷目光看去,只見臺上那兩道人影忽近忽遠,周遭不時響起眾人的呼喊。

  “東翁。”身后有人喚了一聲。

  房言楷回過頭,見是幕僚蔣焴。

  “蔣先生怎也來了?”

  “想到一事,須與東翁說。”

  房言楷帶著蔣焴退到離臺子遠些的地方,在街角負手而立。

  “東翁,這場比試,不論李縣尉是勝是敗,我們的計劃只怕已敗了。”

  “嗯。”

  蔣焴又道:“原本,事情是鮑三沖撞了李縣尉,被毒打一頓,可這一賭,則成了眾弓手想趕走李縣尉,事情已是變了。

  其后,一人迎戰四十四人,他已顯出了大度之風。若他真敗了,眾人許還會嘲他自不量力。可這……已挑十八人矣……”

  房言楷點點頭,明白了蔣焴的意思。

  還未說話,又聽得一聲鑼響,姜飯敗下臺了。

  房言楷瞇著眼望去,只見又有一人上臺,依舊是不敢主動進攻,似想拖李瑕體力,反倒中劍更快。

  “二十人了,他一共也就中四下。”蔣焴道,“竟是越戰越強了。”

  房言楷道:“看來他是對劍術極有信心,才敢放言以一敵四十四。呵,分明是極有把握之事,卻說得玄乎其玄。”

  蔣焴道:“是,他必是練劍多年,而民壯們不熟悉這套規矩,難以適應,比不過了。”

  “初時,我還當他是沉不住氣、是被逼著打賭。此時看來,他分明就是想要顯示能耐。我等算來算去,被輕而易舉化解了啊。”

  “是,不論如何,計劃已是敗了。再斗下去已無意義,反讓他彰顯武力。東翁不如停了吧?”

  房言楷不答,顯得有些遺憾。

  “東翁。”蔣焴勸道:“只需說是擔心李縣尉太累了。此時罷手,場面還好看些。萬一真讓他贏了,事情傳開,還不知是何種說辭。”

  “且再等等,鮑三、伍昂、摟虎等人還未上場。”

  “東翁吶,人數已過半,僥幸贏他又有何益?此非戰場,乃官場。”

  房言楷閉上眼,搖了搖頭,喃喃道:“僥幸贏也是贏,輸好看點和輸難看點,有何區別?”

  ~~

  “怎么回事?”摟虎喊了一聲。

  姜飯已敗下臺來,臉色難看,搖了搖頭,道:“我算是明白了,這般斗劍,最有用的還是刺。若拖他體力,他更無顧忌,劍法更凌厲。”

  “明白了,拼著讓他刺了,也要刺他。”

  “他太狡猾了。”姜飯道:“其實我剛摸到門道,已被刺了十五下。若與他再戰十輪,我熟悉了打法,或可勝他。”

  “我有個辦法。”

  “說。”

  “我們先在臺下練。”

  “沒大多意思,這么多人都輸了,還練?陣仗能輸,別輸了臉。”鮑三說了一句,大步走向臺,道:“下一場我上。”

  “哥哥,腳步,注意腳步……”

  “嘿,哥哥也是的。訛人可以,臉就不能丟了?我們來練……”

  ~~

  “獨眼豹上場了!”

  茶樓雅間里,有稚氣的童聲響起。

  過了一會,那童子嘆了一聲,道:“笨死了,劈劈劈,劈有個屁用……啊!木劍被劈斷了。”

  又聽有女子驚呼了一聲。

  “呀,手帕掉了。”

  牟珠低頭看了一眼,道:“不打緊的。”

  她轉過頭,只見兒子江蒼正揮著拳頭,興致勃勃的樣子;女兒江荻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李縣尉。

  牟珠微微嘆息。

  她自己長得不太好,兒子雖僅有八歲,小眼睛,塌鼻子,幸而隨他爹生了張方臉,男子長成這樣也算有正氣了。

  倒是女兒江荻,如今已十四歲,竟也是這副長相……那便有些麻煩了。

  “荻兒,荻兒。”

  “嗯?”

  連喚了好幾聲,江荻也不回頭。

  牟珠問道:“覺得李縣尉如何?”

  “母親,李縣尉不是仙人嗎?你看他……世間竟有這般人物嗎?”

  “喜歡嗎?”

  江荻猛地回過頭,愣愣看著牟珠,之后突然喜得跳了起來。

  “可以嗎?!母親。”

  牟珠還未回答,江荻已拉著她的手,喜道:“母親,你知道嗎?我要醉倒了!這樓好高,我覺得好晃!”

  “你別急,別急。須問問你父親。”

  江荻連連點頭,喜不自勝。

  唯有江蒼扁了扁嘴,自顧自地小聲喃咕道:“瘋了嗎?連趙衙內都退親了,這李縣尉哪樣不比趙衙內強,瘋了,到這窮縣當了兩年縣夫人,瘋了……”

  忽聽下面一連串的噓聲。

  江蒼一轉頭,只見幾個民壯正持著竹竿在場下對練。

  “吁!”他也連著噓起來,對著窗外大罵道:“本衙內還想著你們能贏,孬死啦!慶符縣的臉都給你們丟光啦!”

  他已懶得再看臺上的比試。覺得沒甚意思,就看那李縣尉“嗖嗖嗖”的,其他人都跟傻子一樣。

  目光向長街看去,江蒼忽然“咦”了一聲,道:“父親來了。”

  “官人來了?”牟珠大喜,忙吩咐人道:“快,去把官人請上來!”

  然而,從茶樓望去,只婆子跑到轎前與江春說了兩句,江春掀開轎簾,往茶樓上一瞪,卻沒過來,徑直往臺子那邊去了。

  牟珠頗覺失望。

  江蒼道:“看來父親要讓他們停下了。是也無甚好比的,李縣尉才中七下,已撂倒三十人了,真沒意思,跟假的一樣。”

  “但他好有風采啊。”江荻喃喃道。

  “你也好瘋啊。”江蒼道。

  母女二人如沒聽到一般,只盯著那臺子。

  牟珠道:“官人在說什么?”

  江荻沒應,仿佛癡了。

  江蒼道:“父親肯定在叫他們別比了……伍班頭他們搖頭,是一定要比,以為他們練了肯定能贏……房主簿來了,看樣子,房主簿說繼續比……又開始比了……唉,我都說了,孬死了。”

  說到這里,江蒼以手覆額,恨鐵不成鋼地長嘆道:“還比,練過了還輸,臉都丟光了,還不如聽父親的別比。”

  他氣呼呼地喝了一杯茶,背過身不再看。

  過了好一會,忽聽江荻驚呼了一聲。

  “啊!”

  江蒼回過頭,目光看去,李瑕竟是連著被人刺了三下。

  下一刻,李瑕一劍刺出,正中那漢子。

  “咣當!”一聲鑼響,遠遠有人喊道:“四十四場結束!李縣尉勝!”

  江荻不停拍著手掌,道:“好險,好險,只差一劍。”

  “險個屁。”江蒼兀自嘀咕,“前面連伍班頭都只刺中兩下,能被那賴八兒連刺四下?讓得唄,孬死我了。”

  “讓的?!哇,他……他他……”

  江蒼兀自搖頭,見姐姐和母親還在那拍手,不由道:“這有甚不了起的?母親你去與兩百個大漢比繡花,母親也能贏。”

  江荻大惱,在弟弟頭上一捶,道:“你能不能別在這里嘰嘰咕咕,煩死個人了。”

  ~~

  “丟死人了。”

  伍昂啐了一口,只覺渾身都不自在。

  卻聽李瑕已朗聲向看客們道:“讓諸君見笑了,瑕別無所長,僅擅劍術一道。非是慶符縣諸班輸了,實則各有所長罷了,若論保境安民、緝賊捕盜,決不敢與諸班相比……”

  伍昂、鮑三、摟虎等人對視一眼,愈發覺得無奈,登上臺,行了一禮。

  “縣尉。”

  “不打不相識。”李瑕拱手道:“今日是我路遇鮑三,誤以為是蒙古刺客,出手莽撞了,當眾向你等道個歉,這一茬便算揭了,如何?”

  “不敢當,不敢當,我等絕不敢怪罪縣尉。”

  “往后治理慶符縣、保民生安定,還須請諸君協力。”

  “是……”

  不論是否演出來的,堂堂縣尉既開口這么說了,諸人心中是何感受不提,也只好恭恭敬敬回了禮。

  江春瞥了房言楷一眼,見他閉著眼還在養氣,心中微嘆。

  主簿不出面,他這縣令也只好出面,遂向諸人叱道:“簡單是胡鬧,敢與堂堂縣尉廝斗打鬧,成何體統?!”

  “縣令不必責他們,是瑕愛賣弄,會些劍術便總想在人前現眼。此事怪我,怪我。”李瑕道。

  江春一噎,心說本就是在怪你,又故作聽不懂人話!煩死了!

  惱雖惱,該做的戲還得做完。

  “李縣尉既說了,此事到此為止,但往后……”

  “都散了吧。”李瑕道:“天色也晚了,該回家吃飯了,今日耽誤諸君公事,改日我置酒作賠。”

  “謝縣尉!”

  眾人一抱拳,紛紛散去。

  李瑕并不想現在就與他們當眾多說,效果未必好。還不如等眾人情緒平復了,再一個個單獨詳談。

  江春微覺尷尬,轉頭又看了房言楷一眼,只見他睜開眼,恢復了古井無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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