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終宋 > 第215章 消耗
  就在螞蟥嶺上的竹林里,劉金鎖向下眺望,還能看到西面山腳下的蒙軍正準備要攀山。

  而趕來的另外四個班頭已經在李瑕身邊圍坐下來。

  劉金鎖連忙擠了進去。

  “你好臭。”姜飯低聲喃喃了一句。

  “我在這山里跑兩三天了,當然臭。”劉金鎖道,“閉嘴,聽縣尉說。”

  李瑕掃了他們一眼,開口說起來。

  “這條山脈一路向東,而二夾河也沿著它向東流入符江。蒙軍翻山之后,首先就要渡河。”

  李瑕說著,手指在地圖上螞蟥嶺的位置上劃過,最后點在二夾流上游。

  “姜飯,你帶人把小船藏在上游的青崗咀。”

  姜飯應道:“半渡而擊?”

  “不。”李瑕道:“別等蒙軍開始渡河,這河太小,可以浮馬而渡,半渡而擊會被蒙軍包圍。你趁他們剛下山、還沒來得及調整陣型之時,順河而下向他們射箭,吸引他們追擊。”

  “但這樣殺傷不了太多人?”

  “不求殺傷,我們要拖垮他們。”李瑕道:“我們已堅壁清野,那在最開始就拖垮他們的體力與馬力對我們有好處。”

  “明白。”

  “在鍋圈灣這里,河道有個急彎,小船的速度必然減緩,蒙軍可能會追上。”

  李瑕手指在鍋圈灣點了點,點在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強盜嶺上。

  “劉金鎖,你帶人在鍋圈灣之前埋伏,在強盜嶺射箭、吶喊,不求殺傷,但要阻一阻蒙軍的速度。”

  “是!”

  李瑕又道:“蒙軍在強盜溝受阻,之后必會加快馬速追擊姜飯。”

  他手指又往前移,喝令道:“熊山,你在大垇設伏,在這個位置挖一條陷馬溝,待蒙古落馬,放一輪箭就從山嶺走。”

  “是!”

  “摟虎,你在尖子山再次準備砲石。”

  “是!”

  “宋禾,通知鮑三在符江接應……”

  “是!”

  李瑕站起身,把地圖收好,又道:“兀良合臺急著去合州,蒙軍拖不起。這一場伏擊戰,哪怕只能讓他們減損十余騎兵,也是把他們又多拖一天,我們就離勝利更近了一步。”

  “明白!”

  諸人應了,眼神皆是自信。

  ……

  李瑕布置戰術,回頭向山下看了一眼,見蒙軍已派人上山探查,迅速領人下了山。

  他跨上馬準備去慶符縣城安排后續的事宜。

  才坐上馬背,身子就晃了晃,顯得很疲倦。

  種種計劃他也不是拍拍腦袋就想出來的,需要一路追著蒙軍的馬蹄印、獲取斷頭山、尖子山等地砲擊的結果,推斷蒙軍翻山的方向。

  除此之外,要觀察地形、觀察二夾河的流速……

  尼格騎馬在山谷穿行,他卻是在山上用腳追趕。

  尼格倒是每每找到一些空村,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行軍隨意。李瑕卻不能睡,在山間被潮氣沾濕的衣服被身體焐干,夜里又濕。

  但總之,這五六百蒙軍還是進了他布好的口袋里。

  大半日之后,李瑕已上到慶符縣的城樓,向著西面遠遠眺望著二夾河。

  ~~

  這日下午,二夾河邊,疾疾的馬蹄聲與呼喝聲不停響著。

  突然……

  “咴律律!”

  一匹蒙古戰馬悲嘶著,轟然摔進陷馬溝里!

  馬背上的蒙卒原本正死死盯著二夾河上那順流而下的小船,突然隨著戰馬落下。

  他尚沒反應過來,身上已是一陣劇痛。

  “噗”的一聲,一根削尖的竹竿從他的大腿直接刺穿上去,刺破了他的內臟,徑直從背脊透出。

  血滴在竹筒里凝結成珠,并不能浸透那白色的竹壁,一滴滴灑開。

  “啊!”

  慘叫聲極瘆人。

  下一刻,轟然又是一匹收不住沖勢的戰馬摔下來,將這蒙卒砸死在陷馬溝里……

  “吁!”

  后方的幾騎蒙卒好不容易勒住馬匹,再抬眼看去,只見遠處的小船已越漂越遠,而埋伏在附近的宋兵已在山林間竄得不見了蹤影。

  ……

  “額秀特!”尼格狠狠罵了一句粗。

  他冷著眼掃過前方的陷馬坑,心頭怒火直冒,又被他壓了下去。

  才翻過螞蟥溝,又死了近二十人。

  他已經發現宋軍堅壁清野了,因前兩日遇到的村落都是空的。

  出來打糧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偏船只、俘虜、糧草都丟了,也不能直接回去。

  “別追了,把這些戰馬殺了吃。”

  ~~

  李瑕站在城樓上,望著姜飯領著小船多二夾河上游漂下來,過了一會,看到劉金鎖與熊山的隊伍在遠處的高山上揮動旗幟……

  而時近黃昏,蒙軍沒有繼續追。

  蒙軍的將領比預想中要冷靜。

  李瑕皺了皺眉,下令道:“傳令下去,讓鮑三與摟虎不必再埋伏。收縮兵力,明日蒙軍要攻城了。”

  “攻城了。”房言楷喃喃了一聲,“這二丈不到的土墻,能守住蒙軍嗎?”

  “房主簿不是一開始就讓我守城嗎?”李瑕反問道。

  房言楷聞言長嘆。

  他倒也誠懇,應道:“非瑜這三四天能拒敵于山林之間,不能再想點辦法?”

  “現在不行了,蒙軍已到了開闊地帶,接下來才是硬仗。”

  李瑕并非是為了給房言楷難堪,直截了當又道:“房主簿若能信我,該把城頭防事交給我負責了。”

  房言楷轉過頭看著他,沒有馬上回答。

  夕陽從西邊照過來,把兩個人的影子在城頭拖得很長。

  兩人這幾日都很辛苦,而李瑕奔波很多,卻還沒有房言楷那般憔悴。

  “好吧,我這主簿,全力配合你便是……”

  ~~

  而在蒙軍攻城前的這一夜,許多人的命運似乎也在悄然變幻……

  ~~

  “呵,李非瑜打了勝仗?那蒙軍如何又攻到城下了?!”張遠明不悅地反問了一句。

  他如今擠在慶符縣的大戶袁玉堂家中,住的雖已是最大客院,卻還是擠得滿滿當當。

  整個慶符縣城都塞滿了逃難的百姓,露宿于街頭者多不勝數,張家的處境已算是最好的了。

  但這夜聽說蒙軍馬上要攻城,張遠明的脾氣終還是被點燃了。

  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長子張世斐、次子張世卓,皆有驚慌之色。

  張世斐當先開口應道:“姓李的吹牛而已,孩兒到城頭看了一眼,一共也不過八十余頭顱,蒙軍卻還有六百余人,豈能稱勝?”

  張世卓道:“可笑的是,蒙軍是從符江西面打過來的,符江以東一個蒙軍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張遠明訝道。

  “是。”張世斐道:“那李非瑜口口聲聲為保我張家老小,強行遷我們入城,反而是將我們置于蒙軍的攻勢之下。”

  “若非是他,如今我家在在九曲園也不知有多安穩,實可恨至極。”張世卓道。

  父子三人如此交談了一會,咬牙切齒。

  “若能渡過此劫,絕不與這豎子善罷甘休……”

  ~~

  除了張遠明父子以及少數從符江東岸被遷入城中之人,慶符縣城大多數人對李瑕更多的還是感激與贊譽。

  縣衙后衙之中,韓巧兒就多次聽到江縣令對她祖父說“非瑜真是了得!”

  別外,如今江春收容了不少人在后衙,多是些老學者。

  因此牟珠母女也住到了西廂來,占了李瑕的屋子與韓巧兒同住;而韓家祖父則搬去與江春住,把西廂空出來給幾個避難的女眷住;連江蒼屋里也塞了兩位老先生。

  韓巧兒就覺得江縣令真是個大好人,怪不得大家都夸他。

  她還覺得江縣令待她們一家子都不錯,每天都說“本縣與韓老先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天夜里,江春又把兩家人聚在一起,開口還是這么說。

  韓承緒顯得有些無奈,道:“縣令放心,縣尉必然能守住縣城。”

  “是啊,非瑜做事,本縣是放心的……”

  韓巧兒坐在一邊,不由偷偷瞥了江荻一眼。

  她覺得這幾天真是太多人夸贊她李哥哥了,這讓她生怕有更多姑娘喜歡上他……恨不得都別再夸了才好。

  像昨夜,她躺下之后,還聽到里間縣令夫人對江荻說“都是你父親不爭氣,否則李非瑜已是你的夫婿了。”

  這讓韓巧兒分外緊張。

  她腦子里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忽聽韓承緒咳了兩聲,道:“巧兒,還不快謝過縣令。”

  “啊?”韓巧兒一愣。

  “咳咳。”韓祈安咳了兩聲,道:“縣令愿收你為義女,你還不快拜下磕頭。”

  韓巧兒只覺更加暈暈乎乎。

  她轉頭看了看坐在上首撫著長須的江縣令,心想“李哥哥還說江縣令喜歡說反話,明明不是反話呢。”

  這邊韓巧兒還沒反應過來,那邊江蒼眼珠子一轉,已是行了一禮,道:“弟弟見過二姐兒,往后與二姐兒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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