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終宋 > 第1144章 視角
  賀蘭山西面有一座小山名叫營盤山,相傳,漢代定遠侯班超曾駐扎于此,因此此地又叫「定遠營」。

  山頂上,宋禾還在觀陣,忽聽人稟道:「將軍,林司使來了!」

  宋禾轉身一看,大步便往山路迎去。

  「找到陛下了嗎?!」林子未到近前便問道。

  「還沒有,但快了。」宋禾遞過手中的望筒,道:「你看看。」

  林子抬起望筒向西北方向眺望,在視線最遠處望到了那桿九斿白纛。

  它已成了一個小點。

  「確實是忽必烈的大營,兵力有多少?」

  「探馬還在探,說是好幾個營地拉開,帳篷擺了十余里地。」

  「這么多兵力,陛下一定就在那邊!」

  「定是了,我們都知道忽必烈折向西北,一定是沖著陛下去的,那陛下就肯定在附近,現在就差具本的方位。」

  「你們還沒聯絡到陛下?」

  宋禾點了點頭,看向胡勒根。

  胡勒根一張臉已經皺得和橘皮干似的,哭喪著臉道:「元軍防得太緊了,這兩天我們試過從這兩個方向突圍,結果死了快上百人。之后派人從北面、西面繞過去,但被元軍騎兵趕進大漠里了。」

  「繞過大漠能見到陛下嗎?」

  「也許可以,但要三天左右。」

  「太久了。」林子皺眉,道:「隔著多遠?不能派人突圍過去?」

  「一般而言,兩軍對壘,營地之間隔六十里。先鋒部隊為了隨時能夠作戰則相隔十余里。我們離忽必烈十余里,元軍大營占地十余里,那陛下就在百里之外。可能會近些,但要突圍過去,至少要奔上五十余里,一路上還要被元軍攻擊。」

  「那就殺過去。」

  「步卒與輜重還在路上,若以我們這點兵力就貿然殺上去,我們陷入包圍支援不了不說,營盤山若被端了,后方的兵馬失了地勢,這一仗就真的打不贏了。」

  宋禾再次指著西北方向,道:「雙方十數萬人平原交戰的陣仗我也是第一次見,太遠了,陣形一眼望不到邊。我們就算與元軍打起來,陛下也看不到。十里一烽燧,而元軍的營地就不止十里。」

  林子踱了幾步,道:「我先聯絡在元營中的細作,讓他們想辦法稟報陛下。」

  宋禾問道:「需要多久?」

  「還不清楚,我先要知道元軍各個將軍的駐地。」

  「好,這兩天探馬就在打探此事,很快就會知道。」

  「廉公在哪?多久能集齊兵馬?」

  宋禾指點著地圖,道:「元軍楊文安退守興慶府,扼住了賀蘭山幾條通道,不時襲擊我們的輜重線,廉公還在與他對峙,再有五六日,第一批兵力齊集,占下了賀蘭口,我們方敢與元軍一戰。」

  「但我們不知陛下的形勢是否危急。」

  「所以,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廉公反復叮囑,不可因心急而誤了戰機。」

  幾人還在商討,又有士卒上前稟道:「將軍,肅州軍到了!」

  這次到的則是德蘇阿木,領著五千騎兵匯進了唐軍營地,同時開始擴建著營地。

  等德蘇阿木看到宋禾、林子、胡勒根等人,馬上便問道:「聯絡到陛下了嗎?」

  「還沒有。」

  「廉公讓我帶了一句話,你們不必慌,隨著我們兵力增多,元軍必然做出調整,陛下能看出來,要為陛下解圍,要勝,最好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守住營地,集結兵力,直到有與元軍正面對抗的實力。」

  ............

  李瑕眺望著對面的營地,之后放下望筒,

  抬頭看了看天色,喃喃道:「史天澤今天晚了。」

  「陛下,可敦來了。」

  李瑕回過頭看去,只見兀魯忽乃登上望臺,向他走了過來。

  「天亮了已經有一會了,史天澤還沒開始攻勢。」李瑕道:「這更可怕,接下來必要猛攻了。」

  「你就不怕我是來取你的人頭的?」兀魯忽乃道:「我準備投降忽必烈了。」

  李瑕苦笑了一下,沒作回答。

  兀魯忽乃道:「我昨夜真的是那么打算的,只是談條件的時候發現忽必烈要殺我。」

  「是嗎?」李瑕眼神一動,沉吟道:「可見忽必烈慌了,我的判斷不錯,我的兵馬很快就要到了。」

  「你不怕我殺你?」

  「如果怕你能幫助我取勝的話,可以。」李瑕這般隨口應著,心中依舊在思忖著,道:「所以史天澤今日晚了?是被喊過去教訓了?」

  「瘋子,這么一點點的跡象,根本不能證明什么......」

  此時前方已有號角聲響起,元軍新的一天的攻勢又開始了。

  兀魯忽乃閉上眼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的堅持不住了。

  但把那無比痛苦的感受壓下去,她還是問道:「我能信你嗎?」

  「你只能信我。」

  兀魯忽乃低聲罵了一句什么臟話,又向李瑕問道:

  「你呢?你就這么信我嗎?」

  「我也是沒有選擇。」李瑕道:「所以只能信你。」

  風從東面忽必烈的大營吹了過來。

  讓人想起草原上曾經的過去。

  鐵木真和他的安答扎木合,微末之時曾經是那么互相信任,最后,扎木合卻又被鐵木真處死。

  兀魯忽乃嘆息道:「看來,我們的盟約之所以堅固,是因為我們都很弱小。」

  「也許吧。」

  「三天,再不能親眼看到你的兵馬,我不會再幫你。」

  兀魯忽乃丟下這一句話,又匆匆下了望臺,趕到南面去防守她的防線。

  李瑕看著她的背景,想了想,則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帳篷,拿出筆墨,又從戰報上撕下一張白紙。

  他用左手持筆,以潦草的字跡寫下了幾個字。

  「大軍已至賀蘭山,不日可來解圍。」

  將這一張紙揣著,執槊走出大帳之時,李瑕的腳步有一瞬間停了一下,但也就是停了這一下。

  不遠處,屬于術真伯的帳篷里,那位蒙古草原來的貴族依舊不肯參戰,誠心向佛。

  其實這樣也好,不論這一戰最后勝的是李瑕還是忽必烈,應該都不會殺了術真伯。

  抬起頭往前方的高桿上看去,忙哥剌還掛在那里,瘦得象是要被風干了一般,顯得十分可憐。

  李瑕站上一個戰臺,抬起望筒一看,發現今天那些元軍沒有用土去填昨夜又挖開的陷馬溝,而是驅趕著牛羊上來。

  「哞!」

  牛羊被驅趕著摔進陷馬溝,后方的元軍士卒拋下了盾牌,踩著它們奔向了那低矮的小土墻。

  「瘋子。」

  「刺!」

  唐軍刺出長矛,趁著元軍還在土墻那頭想要跳上來之時,將跳起的元軍士卒扎下來。

  也有一下子跳上小土墻的元軍士卒,揮刀向唐軍士卒劈了下去。

  之前也常常有元軍士卒這樣占據了高處,但往往都是在下午,而且后續沒有更多的兵力補上。當時元軍的戰略目的更多的還是消耗唐軍的士氣,讓數萬人投降、潰敗,而不是殺光或者從數萬人的陣殺到李瑕面前。

  今天則不同,今天的攻勢完全不

  計較傷亡,更為猛烈。

  李瑕于是下令道:「選鋒營,補防。」

  「陛下。」霍小蓮第一次在李瑕下令時提出了異議,道:「這營地里降兵太多,選鋒營在陛下身邊,他們才不敢造......」

  「去補防。」李瑕道。

  「喏!」

  「還有這個,戰后還給朕。」

  很快,數百精銳涌上了戰場。

  李瑕獨自站在那,身邊不時有士卒奔跑而過,都是新降的兵馬。

  過了半個時辰,前方矮墻附近有元軍將領意識到那補防的精銳是李瑕的親衛,馬上便呼喊起來。

  「草原上的勇士們!殺了李瑕歸附真正的大汗了!」

  這聲音一開始并不引人注意,畢竟偌大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廝殺聲。

  但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元軍跟著叫喊起來。

  「殺了李瑕,有很多賞......」

  當這喊聲從前線傳到戰臺附近,不時便有新附的士卒轉頭看向李瑕。

  李瑕坦然迎上了他們的目光。

  在去年十二月收服這些兵馬,分發給他們糧草,一次擊敗了王諄,又救出李曾伯,行軍至此并被圍困到第二十三日,他與這些人不算熟,也不算陌生。

  被圍困這些日子以來,過得很艱苦。

  從術真伯、兀魯忽乃,以及許多人的視角里來看,李瑕對他們很壞,想逃的、想叛亂的都被無情地殺掉了。

  他自私、冷血、瘋狂,拿他們的性命消耗,去拖著元軍,以圖實現自己的報負。

  但世間之事有時在壞事發生的同時還有好事在發生。那么,在術真伯、兀魯忽乃等人的視角之外,這些新歸附的士卒的遭遇,具體又是什么樣的呢?

  戰場上,李曾伯、楊奔、龐沛等等,各個不同級別的唐軍將領也在向那些士卒們看去,似乎真怕他們殺了李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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