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終宋 > 第573章 選擇(為白銀盟主“niema”加更13/21)
    里仁坊,陶家巷。

    “李節帥今日來過了,上策將要成了,但還差最關鍵一人即家父,請諸位務必盡快找到他,否則下個月西南一動,便來不及了。”

    李昭成聲音很輕,透著一股心力交瘁之感。

    他收起案上的臨安城地圖,攤開一張榮王府地圖。

    “現在來布置”

    許久,待李昭成說完,高年豐卻是轉頭看向楊實,嘟囔了一聲。

    “上策快成了?那后面的中策豈不白忙了。”

    “阿郎做事素來多有布置,上策能成自是最好。”楊實低聲道,“至于中策,必然不成,老夫觀那些重臣吶,他們若能收拾了局面,不會幫阿郎,第一件事便要殺阿郎”

    高年豐似懂非懂,只好收了心里的遺憾,轉頭看了李昭成一眼,眼中又閃過一絲狐疑。

    說心里話,他已有些信不過李昭成了。

    就算要做成上策,關鍵的一人找了這么久找不到,安知不是因為李昭成?

    果然,環視一圈,姜飯、林子都打了眼色,有私下計議、溝通彼此情報的意思。

    “咳咳。”

    李昭成又咳了兩聲,轉頭看了眼一旁的嚴云云。

    只見嚴云云戴著個鬼面具,露出半張傷燒的臉,眼神冷冽,給這屋里添了幾分肅殺。

    李昭成道:“我知道,接連數日找不到父親,諸位已信不過我,有件事我與李節帥商議過后,也該明說了。”

    “那快說唄。”

    姜飯已不耐煩這些讀書人了,賣關子還沒完了。

    “家父并非名‘李西陵’,而是,諱名‘墉’。”李昭成緩緩道:“乃是李節帥生父。”

    嚴云云倏然轉過頭。

    “你說什么?!”

    李昭成仿佛忘了身邊還有幾個專作暗殺的漢子,愣愣看了嚴云云一眼,點了點頭。

    這事,本該李瑕親自來說的,但太多人盯著。

    只好由他說了。

    嚴云云愕然許久,以手撫額。

    她本以為不過是睡了一個幕僚的兒子。

    沒想到卻是阿郎的兄長

    此時看著李昭成那滿是歉意又期待的眼神,她不由心煩地嘆了口氣,道:“繼續說事吧。”

    “哦,好,現在我會詳細告訴諸位,李家與榮王府的恩怨”

    隔著三條街,不時有童謠響起。

    “大蜈蚣、小蜈蚣,盡是人間業毒蟲”

    奚季虎穿著布衣走過街巷,到了吳府門外,一路都皺著眉。

    吳璞、吳琳正等在門外,拱手行禮道:“姐夫來了。”

    “那童謠更多了來了幾人了?”

    “五人。”

    奚季虎嘆息一聲,隨吳璞、吳琳進了門。

    他是吳潛的女婿、門生,淳祐甲辰年進士,與留夢炎同榜;

    吳璞、吳琳則是吳潛的長子、次子,興昌四年進士,與聞云孫同榜;

    可見吳潛極擅于教學生,其門下確實才俊輩出。

    但今夜,這些才俊都顯得有些悲壯

    堂內只有寥寥數人,吳潛正坐在上首,執筆寫著奏折。

    “見過岳翁。”

    “仲威來了,可想好奏折如何寫了?”

    “孩兒想再勸岳翁一句,此時停手,猶來得及。”

    吳潛頭也不抬,喃喃道:“來得及保全相位,大宋社稷可擔得起這樣一位君王?”

    “孩兒明白了。”奚季虎道:“孩兒的奏折已寫好,請岳翁過目”

    “子茂,你來彈劾賈似道鄂州議和一事。”

    吳璞大吃一驚,道:“父親,可賈似道根本無權議和,若非他誆詐蒙人,那便是是官家”

    吳潛不應,只吩咐道:“讓你彈劾。”

    “是,父親。”

    吳璞低頭一想,已明白過來。

    這根本就是在逼迫天子。

    幾乎便是在對官家說“陛下若不答應臣易儲,臣豁出命也要毀掉陛下的文治武功!”

    他目光看去,只見他的父親已垂垂老矣。

    但那每一道皺紋,似乎都寫滿了“剛烈”二字

    忠王府。

    “美人!哈哈,美人!”

    大堂上燈火通明,趙禥大笑著,追遂著到處奔跑著的美婢。

    “呀,殿下”

    撕扯聲響起,輕紗飄落。

    被擒住的美婢嬌喘了兩聲,趙禥已得意得哈哈大笑。

    “哈哈,又一個!又一個!”

    他癱坐地上坐了,大口喘著氣,道:“一會再追,一會再追,你們兩個弄給我看好累,腳酸了,快來捏腳,我要躺在你們身上喝著酒看她們弄,酒來,酒來,哈哈哈”

    有內侍匆匆跑來。

    “殿下,葉公來了!”

    “什么?!”

    趙禥驚坐而起,瞪目道:“他怎又來了?!快快快,美人兒快躲起來褲子褲子,快給我把褲子拉上!”

    葉夢鼎已走到堂外,聽著里面的動靜,駐足不前。

    他仰起頭,因屋檐處的燈籠太刺目,只好閉上雙眼,深吸了幾口氣。

    世人皆知忠王手腳無力、七歲始能言,但以往也不過是愚笨、孱弱一些。

    近年來,卻愈發荒淫無度了。

    朝堂上,相交多年的朝臣們一個個還在上書直諫官家不要耽于酒色。唯獨他葉夢鼎、楊棟,根本不能再諫言。

    非是怕觸怒官家,是太沒臉面啊!

    “看看你葉鎮之教出來的皇子,耽于酒色,遠甚于官家百倍!”

    葉夢鼎思及至此,突然伸手用力抽了自己兩巴掌。

    “啪”地兩聲重響。

    葉夢鼎心里好受不少。

    可思來想去,還是無可奈何。

  &nb bsp;  這是唯一的皇嗣,心里再苦,也得扶持著走下去

    那不堪入耳的聲音漸漸歇了,他大步進了大堂,只見趙禥正捧著本書在看。

    “殿下在看何書?”

    趙禥嚇了一跳,連忙又翻到封頁上看了一眼。

    “孝孝經。”

    “敢問殿下‘故得人之歡心,以事其親’何解啊?”

    趙禥苦了臉,拉著葉夢鼎的衣袖,道:“先生,皇叔父說我不會治理國家,以后得靠先生。”

    每次都是這句話。

    葉夢鼎搖頭嘆息,之后板著臉道:“不可胡言亂語!若傳入陛下耳中,又得鞭責殿下。”

    “學生知錯了。”趙禥委屈巴巴道。

    但葉夢鼎還是感受到了一絲慰藉。

    眼前的皇嗣子雖有萬般不是,終究能信重忠臣。

    讓人感到肩上的擔子愈發重得厲害了。

    “殿下,明日便要下聘”

    “為何又要下聘,不是都下過聘了?”

    葉夢鼎撫額欲哭,耐著性子,道:“這次,殿下要娶的是全氏女兒,下了聘,來年便要大婚,加冠成人”

    “先生,我能不能納胡氏?”

    “殿下!”

    葉夢鼎大喝一聲,壓了半天的火氣還是爆了出來。

    “殿下知不知道?!有人今夜正在謀劃廢了殿下!又有多少人正在為了殿下而奮不顧身?!能消停幾日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駭的趙禥臉色巨變。

    葉夢鼎顫抖的雙手壓在了他的肩上,紅著眼道:“殿下吶!讓老臣看看,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好?”

    “噗”

    血從一個蒙面大漢胸口噴涌而出。

    年兒正站在秋千上與李瑕說話,忽然見一個黑影躍過院墻,被李瑕一腳踹飛出去。

    之后,護衛們沖上來,揮刀就砍。

    血光四濺。

    “殺殺殺人了”

    年兒嚇得險些要從秋千掉下來,李瑕卻已將她整個人扛在肩上。

    “沒事,別怕,進屋吧。”

    “姑娘!姑娘!”年兒方才回過神來,不由大喊道:“我家姑娘”

    “好了,別喊,她不會有事你們看好書房,劍給我,莫全殺了,有人逃就追上去。”

    李瑕腳步很穩,吩咐過后便向后院大步走去。

    年兒急得不行,想從他肩上下來自己走,但推了兩把又推不動,慌得不行。

    一路上都能聽到刀兵相交的聲音,護衛們蜂擁而至。

    終于繞到了后廂,“嘭”的一聲,門被李瑕踢開。

    年兒被放下來,一轉頭看見了唐安安,她這才大哭起來,眼淚不停往下掉。

    “姑娘!姑娘沒事吧?嗚嗚方才方才郎君你有沒有受傷”

    唐安安正抱著一把琵琶在調弦,抬頭看了李瑕一眼,美目一斂,放下琵琶,起身起了個萬福,聲音平靜而溫柔。

    “見過節帥。”

    “嗯,沒事了。”

    李瑕還忙,拍了拍年兒,轉身又向外走去。

    年兒一愣,轉頭傻傻看著他,雖驚魂未定,須臾又擔心起來。

    “姑娘,他他他”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

    “哦。”年兒這才松了一口大氣,不停拍著胸脯,顯然是嚇得不輕,過了一會又問道:“他是不是生氣了?”

    “生什么氣?”

    “就覺得,他生年兒的氣了。”

    唐安安眼中滿是苦澀,上前撫了撫年兒的頭,嘆道:“我不知道,我已經完全不了解他了”

    “我了解李瑕,他不是那般好殺的。”

    “哈?你不過見了他兩次。”

    “兩次足矣,榮王府死士殺不了他。”

    “本非為了殺他,為了找到他那個該死的爹。”全永堅皺了皺眉,“我只怕在天子腳下鬧出這等動靜,收不了場,偏榮王要我將動靜壓下來。”

    “兄長如何做的?”

    “還能如何?稱有盜賊,讓御前軍去追捕,借機搜查了李府。”

    “搜到了?”

    “沒有。”

    全玖低頭撫著自己的嫁衣,道:“便該聽我的,毒殺了李瑕,何苦鬧出這等動靜來?”

    “呵,那般輕易,你來安排”

    此時天色已亮,全府的大門被緩緩打開,開始準備接收忠王的聘禮。

    送聘的隊伍極長,從大內宮城到御街再到杭城大街,堵得滿滿當當,腳夫多達上千人。

    林子就在這腳夫的隊伍之中。

    他扛著大紅木箱子,一步步走進了全府

    “昨夜刺客逃走了四人,最后都進了榮王府。我們追到附近,因榮王府戒備森嚴,不敢再追。不過,發現其守備有一處疏漏”

    “全府?”李瑕點了點地圖,問道:“這兩座府院幾乎連成一片,可從全府潛入榮王府?”

    “是。”高年豐低聲道:“林子已經帶人去了。”

    “動作要快。”李瑕轉頭看了看窗外,道:“時間不多了。”

    因昨夜的一場刺殺,他已感覺到風雨欲來。

    “趙與芮敢做到這份上,怕是因為吳潛要動手了”

    選德殿。

    吳潛已跪在地上。

    “陛下明鑒,臣無彌遠之才,忠王無陛下之福。忠王柔選無骨,錦衣玉食處堂之嬉,亦奚足為晉惠也,況在強寇壓境之日,其難尤倍。出自庶支,名位未正,臣民具知之,非有不可廢者存也,豈言之無擇而鹵戇若斯哉?”

    “嘭!”

    御案被整個掀翻在地,杯盤砸得粉碎。

    “吳潛!你夠了!你現在閉嘴,朕饒你不死!”

    吳潛重重叩首,磕得額頭鮮血淋漓,卻還在說。

    “臣敢斷言忠王不堪為君,而足以亡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