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訪客結束了對胡正明教授的拜訪。
方卓留下一席話，兩位年輕的工程師則留下一張照片和兩份論文。
來時是下午，走時天色已然暗淡。
三人在科大的校園里默默前行，耳邊偶爾傳來路過學生們的談笑聲。
眼看快到校門口，方卓忽然回過神來的停下腳步。
“坐一會吧，我叫車過來。”
今天來的時候是乘坐的是羅敏華秘書長的專車，方卓不好讓人家等著，這會才想起來沒把自己的車喊過來。
校園里有長廊，方卓率先走過去邊坐邊等。
他下意識的想抽煙卻摸了個空，口袋里的煙在來時的路上就抽完了。
這時，被從中科院借調來的劉銘德忍不住問了句今日的結果：“方總，胡、胡教授會答應來冰芯嗎？”
方卓暫時收起滿腦子的思緒，沖著劉銘德以及沒說話但同樣關切自己回答的徐開懷微微一笑：“我也不清楚，只能說，我希望是對冰芯最有利的答案。”
劉銘德和徐開懷對視一眼，神色之中都有些不甘，作為業內人員，他們再清楚不過胡教授能對冰芯有多大的促進作用了。
更何況，他們走上半導體之路也正是因為有這樣一位享譽全球的家鄉名人作為榜樣。
劉銘德和徐開懷這兩位是近幾天才被方卓用人情和許諾拉來的冰芯。
當一位內地首富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以待遇、未來、行業來聊工作，這真的很難讓人拒絕，尤其是人生最具沖勁的青年階段。
所以，他們也順帶著旁觀了方總為冰芯尋找CTO所做的努力，可以說殫精竭慮，也可以說煞費苦心，像趕在外籍院士推薦截止日前強行再塞一個人這種事就是困難中的困難。
然而，這件事在今天方總和胡教授的交流之中只有堪堪兩句話的空間。
兩人甚至有點惋惜，覺得方總應該說說他所欠的人情、所做的努力，以此來更好的說服胡教授。
方卓瞧見年輕工程師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們心中在想什么，說道：“做事就是這樣，我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只能期望結果帶點好的運氣。”
“胡教授是很厲害的人，我特別希望他能來冰芯，不用忌諱，很直白的說，這也是我千方百計找到你們的重要理由。”
方卓很坦誠，又話鋒一轉：“但即便他不來，冰芯就不發展了嗎？”
“不，仍然要堅定的發展下去，要尋找更多的機會壯大起來。”
方卓看著暮色下若有所思的年輕人，繼續說道：“冰芯發展要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胡教授是這樣，你們也是這樣，設備采購是這樣，資金籌措也是這樣。”
年輕總裁今天說的話沒有慷慨激昂，全都平鋪直敘。
因為，冰芯就是在這樣做。
“失敗者常常因為做了一點事就矯情的尋求回報，我們不能這樣，我們要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再看看到底能得到什么。”
“勝固欣然，敗也無憾。”
方卓口袋里的手機響了，冰芯的轎車已經抵達科大。
他聽了三秒電話，最后為自己和年輕工程師的閑聊收尾：“說來說去，其實也沒別的什么，就是，要自強。”
“咱們要自強。”
劉銘德和徐開懷咀嚼著方總的話，要自強，咱們要自強。
“走吧，晚上好好休息，這兩天跟著我跑來跑去，也累壞了吧。”方卓沖兩人笑笑，起身走向校門。
劉銘德和徐開懷有點怔然的跟著方總，出了科大，上了轎車，心里的情緒逐漸再次激蕩。
方卓沒有坐車，他今晚還想獨處一會，捋捋思緒。
暮色沉沉，總裁和工程師揮手告別，后者帶著前者的殷殷期盼離開中科大，第一次奔向冰芯所在的方向。
方卓看著轎車駛離，揉了揉臉，只覺精神和身體都很疲憊。
他回頭看了眼科大的校園，想起上一次來這里還是上一次。
而這一次，自己完成了一場可能極其重要的游說，以從前的經驗來看，胡教授應該會有很大幾率答應來冰芯。
也許不會是CTO，但只要來就能發揮很大作用，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方卓獨自走在廬州的街上，一邊復盤，一邊打算隨便吃點東西。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難有這樣的浮生半日閑，這幾天的忙碌和奔波更讓這種閑適分外可貴。
方卓是24日抵達的廬州，反復思量猶豫了兩天還是決定先把能顯示誠意的內容做好，順便也在揣摩許久之后去找了胡教授祖籍地的兩位年輕同行作為一份很有分量的砝碼。
事實證明，這對行將花甲的胡教授確實產生了效果。
胡教授出生在建國前，隨即就被家人帶到寶島，方卓覺得很難以國家的角度來勸說什么，這是個人成長環境所決定的客觀情況。
可是，傳承、故土、老與少、教授院士和末學后進，這些結合所了解到的父子三人名義設立祖籍家鄉獎助金，方卓就覺得可以一試。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有展示，劉銘德不僅僅是第一屆胡氏獎助金的獲得者，也是胡正明在清華設立的研究生獎學金獲得者。
游說要把握度，方卓覺得先前的那個度已經足夠，就像他也確實沒有提起自己這幾天的忙碌與欠下的人情。
其實，欠人情也就欠了，這不可怕，慢慢還便是。
尤其，中芯現在面對極其麻煩的來自臺積電的訴訟，這反而讓方卓在前往京城拜訪領導的時候感受到更多的重視。
上面領導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中芯倒在臺積電的奇襲之下，但也愿意國內出現一個備選項，正是摻雜了這個因素，外籍院士的名單才能成功加塞。
只是，正如胡正明教授先前的自信，這件事對他來說只是順其自然的或早或晚，方卓也就當機立斷的沒有著重提及。
方卓反復思考和胡教授的交流，還是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胡教授有競業協議在身，這得到明年年底才能解封，從現在到那時，冰芯可以因為這個良好開端而做更多的接觸工作。
另外，這次和胡教授的交流讓方卓考慮了更多的臺積電方面可能產生的變化。
這個龍頭企業到了內部權力更迭的時間，據說，張忠謀不止一次稱贊他的得意部下蔡力行，大有把臺積電交到那位手中的意思。
方卓不確定這個權力更迭是什么樣的，但確定后來的臺積電還是在張忠謀的手上，其間又有大將梁孟松的出走。
相較于頗為無欲無求的胡正明教授，更為年輕的梁孟松看起來更好游說，方卓對此已經有所預案，如果真能在冰芯組成胡+梁的搭檔組合……
以及，他極度懷疑目前看起來勢在必行的權力更迭是因為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而出現了扭轉，如此才讓自己印象中的臺積電依舊由張忠謀掌控。
那么，冰芯真正的機會是在三四年之后？
那時，全球金融危機蔓延至半導體上下游產業鏈，胡正明和梁孟松度過競業協議，國內經濟騰飛提升終端市場規模，智能手機迎來翻天覆地的新時代……
3月份的最后一天晚上，方卓獨自鉆進廬州街邊的小吃店，邊吃邊考慮著未來數年的發展局勢。
冰芯，還沒到它閃耀的時候，現在要做的就是穩打穩扎、積蓄力量、做好能做的每一件事，等待時代的發展和對手的犯錯。
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終有一日，冰芯能讓世界看到它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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