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成電路搞產業投資，牽涉到的政策和資金都不是一家之事。
上午和下午連續兩場會議基本敲定了推動的意愿。
僅在傍晚，方卓和江上洲又被通知第二天繼續組團跟著到各部門開會，而在晚餐過后，方卓又接到大秘的詢問電話，確認后續數天的行程安排。
方卓和長三角商協會有個訪歐經貿活動安排，這個是已經提前打過招呼的，電話里就在考慮不要耽誤了另外的事情。
不過，他在來京之前就確定將會在30號率隊飛往歐洲，開啟為期兩周的交流活動，時間上盡量避開歐洲圣誕節的假期。
晚上無會，方卓和一眾人算是心情稍微放松一些的討論具有建設性的建議。
可是，討論到一半，江上洲注意到剛剛接了電話的方總臉色有點微妙。
“怎么？”江上洲詢問。
“好像是有人聞著味來的想交朋友。”方卓一邊這么說，一邊拿起外套。
江上洲皺眉道：“我和你一起去？有的話我說比較好。”
“被我婉拒了。”方卓笑道，“我說我晚上有會，人家也沒說什么。”
江上洲頷首，領導雖然沒安排會，但方總找上門總是沒問題的。
方卓走了兩步，向邱慈云要了份冰芯“45納米級大規模集成電路大生產關鍵技術研究”的材料，又對江上洲笑道：“我換個部門，去找發改的領導聊聊我們的進展。”
相較于跑政策要資金，沒準這個還更受領導歡迎。
按照內部規劃，冰芯明年第三季度會嘗試45nm的風險量產，如果一切順利，年底或許能實現這一制程的量產，目前已經與大客戶在進行相關合作。
從工藝演進上來說，縮小柵極寬度一直是突破制程的方法，這一點在65nm-45nm的研發上也相對順遂，梁孟淞06年離開臺記的時候，臺記已經試產出45nm芯片，具體經驗仍然行之有效。
只是……
“我們在45nm工藝研發上打算采用低K電介質，這一點和世界主流廠商都是一致的，尤其，今年我們剛剛迎來梁孟淞博士的團隊，很確定臺記在45和40都是這一做法。”
“但是45/40nm以后就需要引進高K電介質材料了。”
“哦，領導們，這個低K/高K電介質是什么呢？”
“K就是介電常數，是表示絕緣能力特性的一個系數，一般這個常數大于3.9，我們就叫高K，小于就是低K，不過IBM把標準定在了2.8，業界也大多以2.8作為低k電介質的K值上限。”
“IBM現在雖說找到了高K電介質材料，但它沒有在45nm產品上采用這一工藝，很可能會在下一代的32nm上引用。”
“說到這一點啊……”
方卓坐在發改的辦公室里頓了頓，掃視努力睜大眼聽自己闡述材料的領導們，嘆了口氣：“說到這一點，可能我就得再多說一說了。”
一位晚上臨時加班的司長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插嘴道：“方總，我們大概理解這個低K電介質的關鍵工藝了，是不是可以談談冰芯明年更具體的規劃？”
“劉司長，這一點很重要，嗯，好吧，回頭我再遞一份詳細材料，這里就不占用大家時間了。”方卓翻了翻文件。
會議室里的數位領導輕輕舒了口氣，有的喝茶，有的放筆。
“冰芯明年的規劃，其實不能光說是明年的規劃，從今年十月份開始，我們冰芯就投入了更多的研究經費，旨在提升我們的短板。”方卓認真的說道，“更直白的說吧，也是向競爭對手臺記學習。”
“我們在晶體管結構、高遷移率通道以及低尺寸材料和器件方面都有所立項。”
“關于晶體管結構，我要簡單的談三點。”
方卓豎起三根指頭，準備談一談至關重要的FinFET結構。
不知為何，隨著方總的聲音，辦公室里的氣氛悄然變得有些無奈，冰芯確實很重要，但這些技術層面的問題是不是不用由這位來闡述？
但是吧，畢竟是方總，他一年難得有幾次來京城當面匯報工作，總不能“你簡明扼要的說”“遞交技術說明就行”“時間已經很晚了”這樣冷冷的打斷他吧？
不能寒了方總的心！
……
抵達京城后很忙的方卓一下子變得更忙。
白天，領導找他開會，晚上，他找領導開會。
這樣勤奮的工作態度感動了很多人，一下子就不太忍心打擾這樣的方總。
所以，忙歸忙，方卓其它方面倒是省心很多，現在是不管好心還是不太那么好心，基本報一報部門會議就能打消大部分來意，偶爾關系復雜的報一報那么兩位領導的名字也能擋掉。
從11月21日到11月26日，進京團隊連續五天都腳不沾地的圍繞在促進集成電路產業投資這件事上，而到了27日，隱約是有來自上面更確定的聲音，要在這個時間點來做這一件事。
而且，因為金融危機發生以來的特事特辦，配套政策和撥款資金的速度可能都會比想象中更快的敲定。
這種情況之下，半導體服務聯盟的一線工作數據產生了更大的價值。
27日的晚上，服務聯盟秘書長柳洋洋在吃飯的時候由衷的感嘆了一句：“上半輩子見的領導都沒有這兩天見的多。”
“這幾天見的確實很密集。”方卓有同感，他是白天晚上雙倍份的見。
“聽說有的領導都不太想見你了？”江上洲問起一件白天聽到的事。
要說這領導的心思都比較敏銳，有的部門是昨天晚上剛見過，第二天白天又見，可是聽到的方總發言風格卻截然不同，這么一對比一打聽……生氣倒是談不上多生氣，就是……
反正，方卓這兩天晚上的會議見到的領導抽煙多了，發言少了。
“都有難處，相互理解，咱們不就是這樣往前推進的嘛。”方卓很坦然，“明天，他們想見我，我也不去了。”
明天不出意外，他就要先行回申，準備30日的訪歐經貿活動。
江上洲仍舊是要留在京城的，他想著這幾天推動的事情，露出笑容：“500億啊500億……”
資金數字是基本確定下來了，這批資金必將成為國內半導體行業成長的甘霖。
“嗯，雖然仍舊任重而道遠，但確實有些更爽利的環境，冰芯明年開始還要推一推與高校的深入合作力度，希望能培養出更多的行業人才。”方卓要把手里的錢都花出去，上面有上面的灌溉，他也有他的灌溉。
江上洲拿起茶杯，以茶代酒：“好事，值得喝一杯。”
方卓笑著端起茶杯，也用茶喝出了酒味。
這幾天他們都是滴酒不沾，免得臨時有會，耽誤了事。
做的事情出了個結果，晚飯氣氛就相當不錯。
等到吃完飯，稍微休息了會，沒等方卓打電話，另一邊一位領導的秘書把電話打了進來。
“方總，今天還來匯報工作嗎？”
“今天有安排嗎？”方卓問了回去，“我合適去嗎？”
秘書默默的復述領導的話：“領導說，也不差這一晚了。”
“好的，今天確實還有內容要匯報，明天我需要回申城安排工作了。”方卓覺得明天都要走了，也算是和領導們辭行。
最后的會議確定，方卓稍事休息，揣著文件，拎著幾盒上好的茶葉就再度摸進會議室。
剛剛露面，有人就問：“方總，明天你就不來了？”
“不來了不來了，我得回去把匯報的工作都落實下去，下次過來才能心里有底。”方卓笑道，“這幾天謝謝領導的關照，我們冰芯爭取來年多建兩條生產線。”
他熟絡的攤開文件，領導熟絡的點燃煙。
冰芯掌門人進行了心照不宣的最后匯報。
……
來時匆忙，去時倒是多了幾分從容。
集成電路的產業投資效果有待觀察和驗證，但這些對半導體這片冷灶來說已經再好不過。
方卓既推動了想做的事，也即將飛到德國看望奇夢達，回到申城的心情相當不錯。
28日下午，方卓半躺在辦公椅上聽取來自美國金融市場的報告，已經陸續有幾家金融機構在分析易科與諾基亞的專利競爭，但機構規模都不算大。
傍晚時分，敲門而入的蘇薇打斷了方卓幽幽的思緒。
“剛才汪延給莪打電話呢，問下個月年會的事情，你說，新浪來不來啊？”蘇薇放下一份新的合作商列表，說了個不太相關的事。
方卓翻了翻合作商，發現是國外品牌，他隨口答道：“問我干什么，不是你來主辦嗎？”
“那邊專程跑來申城開年會似乎有點費事，但難得正經辦一次，還是熱鬧些比較好，我看汪延的意思是想過來。”蘇薇笑道，“我已經讓公司里開始主動報節目了，大家熱情很高漲。”
易購的發展幾乎不受金融危機影響，又剛剛收購當當，上上下下都對年會很感興趣。
方卓聽著這話卻是興致缺缺：“噢。”
蘇薇轉了轉眼珠，說道：“等下發你一份節目的彩排，挺有意思的，我打算當作王牌節目放在最后，別忘了看。”
“這個合作商的事？”方卓拿起文件，疑問道。
“就是來找你說話的由頭，你想看就繼續看。”蘇薇笑瞇瞇的說道，“我等下上來。”
方卓聳了聳肩，保持慣性的看了下去，列表上主要是涉及國外美妝、服飾、母嬰品牌的產品，明顯是易購的又一次開拓，這些和如今的淘寶倒是重合度沒有那么大。
但淘寶已經在抓緊做知名品牌的覆蓋，它也想拿更多相對高端客戶的市場。
十分鐘之后，方卓放下文件，點開來自蘇薇的投放。
一份鏡頭抖動的視頻彩排映入眼簾。
方卓的第一個念頭是——Mars手機的視頻防抖功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上。
但下一秒，他就目瞪口呆了。
如蘇薇所說，這是為年會的彩排，視頻里的員工們唱唱跳跳，十分青春活力，可是唱的內容——方總，方總，我們的方總，帥氣又多金……
方卓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立即關掉視頻，把蘇薇喊了上來：“這就是年會王牌節目？你確定？”
“嗯啊，內部目前投票的第一名。”蘇薇認真的答道。
“這個歌詞……這個風格……”方卓實在接受不能，“年會這個，要不，還是冠冕堂皇一些，你這個發揮大家能動性的初心是好的，可是，可是……”
蘇薇攤開手。
“易購很忙，蘇總，這項工作交給別人來做。”方卓再次看了眼蘇薇，年前奪權，果斷的說道，“你不要再負責了。”
蘇薇露齒而笑：“方總說的算，但這個節目真的很有意思，現場效果絕對很好誒。”
方卓連連揮手，打消蘇總不知真假的意見和審美。
他吸了口氣，懷疑換人也容易風格走形，說道：“員工節目不要那么多，我要每家公司的負責人都上去真誠的談一談未來五年十年經驗和挑戰，咱們就辦一場普普通通的就行，不要標新立異了……”
釋放員工天性，容易釋放出永遠留存在網絡上的梗。
蘇薇問道：“你也上臺嗎？”
方卓猶豫。
“你不上臺，那我就還繼續負責年會。”蘇薇給了小小的威脅。
她又說道：“今年金融危機，正好談談未來的機遇與挑戰，這多好啊，行不行，行不行！”
“行。”方卓還是答應下來，可以談，不管云計算還是電子產品又或者半導體，可以談的都很多。
蘇薇忽然來了更多的興致：“易科不是要推YMS嗎？這個談不談？漢王不是快出產品了？看他們愿不愿意來聽一聽，我給發邀請函，你上次說，倪總不是也想做手機項目，都可以來！”
“別了，你越說越多，普普通通的年會。”方卓強調，又分配人手，“這種事就交給劉宗宏去協調，你就別費心了。”
他立即打了劉宗宏的電話，確認工作安排。
這次訪歐就不用這位秘書跟著了。
蘇薇在辦公室里接受了安排，然而，出了辦公室，她喊來劉宗宏，決定要貫徹方總的意思，一定要辦好一場普普通通的年會。
劉宗宏雖然得了方總特別的囑咐，但是……老板馬上要去歐洲了，自己一個小秘書，蘇總的話……可以參考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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