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上前一步,努力借著朦朧的月光想看清沈初的模樣。
沈初心頭一跳,臉上卻依舊鎮定自若,“真的嗎?我也看著大叔面善,說不定真在哪里見過呢。”
老大夫捶了捶腦袋,“到底在哪里見過呢,怎么就想不起來了呢。”
那日她穿著女裝,蒙著面紗,老大夫應該是覺得她的眼睛有些熟悉吧?
沈初故意眉眼彎彎的笑著道:“或許是在街上遇到過吧,想不起來沒關系,咱們一回生二回熟,我是沈初,以后咱們就認識了。”
“哎呀。”老大夫突然一跺腳,“我想起來在哪里見過你了。”
沈初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難道老大夫真的認出她了?
緊接著就聽老大夫道:“原來是小沈大人啊,你跨馬游街的時候我見過,怪不得這么眼熟呢。”
沈初噌了下手心里滲出的薄汗,嚇死她了。
“敘完舊了?”裴淵蹙眉,聲音帶著淡淡的不耐。
老大夫嚇得縮了下脖子,立刻埋首接著驗尸。
“死者嘴里仍然有少許藥液殘留物.....”他仔細湊到鼻尖出聞了下,“咦,不對,這里面烏頭的味道好像不對。”
老大夫擰著眉頭仔細辨認片刻,道:“應該是烏頭的原因,烏頭是一眾常見藥材,祛風散寒,鎮痛止癢。
但生烏頭毒性很大,沒有炮制或者是炮制不當,很容易引起人中毒。
烏頭的炮制比較繁瑣,要先把烏頭切片曬干,再用米酒浸泡五到七日,然后再蒸熟晾干。
炮制后的烏頭會帶一點點米酒的清香,死者所服用的烏頭沒有這個味道,應該是沒有炮制的烏頭。
可以確定死者是死于用藥不當,烏頭引起的中毒窒息而亡。”
沈初長松一口氣,“可以確定嗎?”
老大夫一臉不悅,“老夫雖然也賣過一些假藥,但醫術不容污蔑。”
“你還賣過假藥?”沈初故作驚訝,“殿下從哪里找來的?這年頭賣假藥的能是好大夫?”
裴淵呵呵,“做狀元的都能打架挖墳了,賣假藥的如何不能做大夫?”
沈初......
就很扯!
老大夫縮著脖子小聲辯解,“我只賣過那一次,況且我這次是主動來找六皇子提供假藥線索的,誰知道說完線索就被抓來當仵作了。”
原來如此。
沈初正想問裴淵關于假藥案的線索,就聽到他吩咐孫嚴,“立刻封鎖惠民藥局以及所有分部,查抄所有藥物。”
“你!”他用下巴點了下老大夫,“跟著孫嚴負責檢查所有藥物,一天時間,把所有假藥識別完。”
“一天?”老大夫痛哭出聲,“殿下,草民做不到啊。”
“做不到就提頭來見。”
老大夫哭得差點抽了。
嗚嗚,他當初為何要豬油蒙了心進那一次假藥呢,招惹了六皇子這個魔王,他還能有命活著回老家嗎?
“還不走?”裴淵抬腿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問沈初。
啊?沈初看了一眼張大的遺體,“不用把他埋回去嗎?”
“埋什么?重要證據當然要帶走,讓李承宣背回飛鷹衛。”裴淵大步走出樹林。
樹林外等候的李承宣聽到這句話,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背...背尸體?我不要。”
裴淵輕嗤,“再說一遍。”
李承宣慫了,委屈巴巴的看向沈初,“阿初~”
沈初見他臉都白了,“要不我來.....”
“想不想知道飛鷹衛查到的線索?”裴淵忽然開口。
沈初雙眼一亮,“殿下可以給我看嗎?”
如今已經確定了張俊的死不是縱馬踩傷,而是死于假藥。
老大夫的醫館有假藥,堂堂惠民藥局里竟然也有假藥,滿京城還不知道有多少假藥在世面上流傳。
如果不抓到背后操縱販賣假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害呢。
況且只有坐實了假藥的事,周俊縱馬傷人一案才能結案。
“想看就跟我走。”裴淵丟下一句,背著手離開。
李承宣倏然站起來自告奮勇,“殿下,我也可以幫阿初去看線索,殿下,求偏愛啊。”
裴淵已經上了馬車,淡淡的聲音從馬車里傳出來。
“你?不值得。”
李承宣扎心了。
沈初拍拍李承宣的肩膀,“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不,他不可以啊。
李承宣眼巴巴的望著沈初上了裴淵的馬車,只覺得大怨種三個字徹底刻在了自己腦門上。
沈初鉆進馬車,不解的問:“殿下為何不讓承宣看你們飛鷹衛的線索,他如今也在督察院辦差,他看和我看是一樣的?”
裴淵靠著車廂壁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恣意的勾唇,“你覺得呢?”
沈初默默覷了一眼他的臉,腦海里閃過今日所有的事情。
李承宣和王堯站著聽訓,她坐著。
李承宣埋頭挖墳,她看著。
李承宣背尸,她坐馬車。
這么看來裴淵確實對她與眾不同呢。
念頭一起,她不爭氣的心跳快了一拍,笑著道:“殿下定然覺得微臣比他聰明,思慮周全。”
裴淵低低的笑了,“不,你馬車趕得比他好。”
沈初臉上的笑容頓時皸裂了。
裴淵薄唇輕啟,“出去,趕車。”
沈初灰溜溜的從車內鉆出來,握著馬鞭磨了磨牙,剛才生出的點點旖旎消散殆盡。
她就知道裴淵這廝怎么會這般好心讓自己共享線索?
分明就是奴役自己為他這個夜里瞎做車夫罷了。
以后再多想,她就不叫沈初!
直到進了裴淵的大值房,裴淵丟了一摞卷宗過來。
她才收斂心神,仔細研究起上面的信息。
裴淵坐在對面,道:“上個月五城兵馬司在巡邏時意外遇到了幾家醫館先后發生事故,有人去醫館鬧事,說醫館的大夫醫死了人。
京兆府覺得蹊蹺就將案子報了上來,飛鷹衛調查后發現幾家醫館先后都從一個三角眼手里買過藥材。
我讓人順著這條線查下去,發現三角眼竟然也出入過惠民藥局。”
沈初挑眉,“殿下懷疑惠民藥局也有假藥,所以今夜才會去挖墳驗尸?”
“嗯,事實證明本皇子懷疑對了。”裴淵淡笑。
“殿下可查到三角眼背后的主人?”
“還沒,老頭今晚跑過來說看到三角眼在城南酒館喝酒,我已經派人去抓了。”
話音一落,門外響起飛鷹衛的聲音,“殿下,人已經抓到了。”
裴淵起身離開。
沈初按耐住想跟去聽消息的心,繼續看手頭的卷宗。
京城除了惠民藥局總部,一共有三十六家分部,裴淵已經讓人摸排一遍,幾乎都有發現劣質草藥或者假藥的情況。
怪不得他今晚直接讓孫嚴去查封抓人呢。
惠民藥局是朝廷為以官錢置本,收息市藥救濟平民百姓的醫療機構,直接受太醫院管轄。
惠民藥局的提點不過是個七品官,若背后沒有大人物撐腰,絕不敢收假藥或者劣質藥來坑害百姓。
也不知道是誰這般喪盡天良?
沈初閉眼將朝中關系捋了一遍,竟毫無頭緒,反而覺得一雙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只覺得旁邊的大軟榻向她發出了強烈的邀請。
就瞇一會兒,瞇一會兒接著起來看卷宗。
她不停地告誡自己,打著哈欠爬上了軟榻。
唔,果真是又香又軟,和想象中的一樣舒服。
沈初快樂的瞇著眼在上面打了幾個滾,沉沉的睡去。
天光大亮,審了一夜犯人的裴淵推門而入。
“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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