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時間陷入了停滯。
【你、是說世界、即將毀滅？】
我的頭腦陷入了一片混亂，還沒有從這個震撼消息中緩過神來。
這對一直生活在某一片森林中的和平哥布林來講太過勁爆了。
【你能、解釋一下原因嗎？還有，為什么要叫我主人？我們好像第一次見面吧？】
異端，或者說類似蜘蛛的少女恭敬點頭，她纖細的手指扶住下顎，思考了一下，然后她站了起來，身高與我平視。
【請允許我做個驗證。】
三條類似蜘蛛腳的腿撐住了地面，讓她的上半身立起來，身上的白紗輕輕抖動，不得不承認，這樣一位白毛紅瞳的美麗少女與她丑陋的下半身有些違和。
就像是人為拼接上去。
一眨眼就是功夫，她就跳躍到了我的眼前，用她布滿黑色絨毛的手握住我的手。
然后她低下頭親吻了我的手背，舌尖在我的手背上游走，那靈活的走位讓我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甚至不自主身體產生了一些可恥的反應，就在我想要把她一把推開的時候，
突然間我感到兩個尖銳的東西刺入了我的手背。
——血液順著我的手背流淌而出，沿著她的嘴角流入，最后落入了她蠕動的喉嚨里，她一臉享受。
【看來是真的了。】
她的聲音帶著欣喜，擦了擦滲出鮮血的嘴角，毫不在意。
【主人，請允許我成為您的同伴，一同拯救這個世界。】
【我說，你到底在做什么！為什么突然吸我的血。】
我甩開她的手，一旁的白夜京子也露出不善的眼神，將銳利的刀尖對準了這個怪物少女，逼著她離開我的身邊。
【怪物，你究竟在做什么，如果想要傷害悠一的話，這可不能讓你得逞。】
白夜京子冷哼一聲，木屐踏前一步。
【不說清楚，你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也無法認可你加入我們。】
【那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黃金王國的公主，奧斯維卡，是為真正正義持劍之人，因為萬年前受到眾神的詛咒，獲得了永無止境的壽命，還被封印在這暗無天日的魔瓶。】
【而外面那些異端，大多都是我曾經的部下，因為違反眾神，關入魔瓶后，已經被魔瓶所同化，與人類時的外貌已經大相徑庭，有一些甚至可以說獲得了魔物的特性。】
怪物，不，奧斯維卡輕輕嘆了一口氣，縷了一下白發。
【我腦海時常享受著殺戮帶來的快感，以及捕食的快感，甚至常常不能控制自己，主動操縱魔瓶去吞噬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兇殘可怕的怪物，但請您相信，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是說，那些異端他們原本都是人類，而并不是原本就是魔物嗎？】
安妮向此時三條腿全部折疊坐下的奧斯維卡提出了問題。
【沒有錯，也有一些是當時反對神所被一起封印進來的魔物，但更多的是我曾經的部下和舊友，但可能由于時間太長，他們許多人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何解除如今的外表呢？你如今這副樣子可不討人喜歡。】
鯉魚精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推了推臉上并不存在的眼鏡，然后雙手抱胸。
【或者說嘗試過對抗這個詛咒嗎？重新變回人類的樣子。】
【當然想過。】
奧斯維卡搖了搖頭，低頭看著自己異化的雙腳。
【任何方法都失敗了。】
【神的力量太過強大，遠遠超出了身為凡人的我，只能被束縛在這個瓶子里，甚至連自己的生命水晶都不能掌控，早早被眾神奪走，下落也不知所蹤。】
【這么說你并不是魔瓶真正的主人嗎？那這個地方真正的主人是誰？】
我望著眼前絕美的少女，想要辨別她是否說謊。
【這個瓶子原本是叫做【阿鼻】，又名‘阿鼻地獄’，是用來囚禁那些違背神意志的人與魔物。瓶子是由眾神打造的，神才是這個瓶子真正的主人。】
奧斯維卡解釋著，紅色的眼睛一直看著我的臉，并沒有絲毫猶豫。
【但我由于跟這個瓶子產生過深的聯系，所以可以動用這個瓶子一些權能，可以將你們釋放出去，也可以主動捕獲其他人進來，甚至可以在不同迷宮層之間到處移動，這些都是因為時間過長，我與瓶子幾乎同質化的原因。】
【原來如此。】
我點了點頭，暫時相信了對面說的話。
【你還說你違背了眾神才變成這副樣子，那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們信奉魔王。】
她的話十分干脆利落。
這是我第三次聽到這個詞，第一次是由安東那只哥布林給我講述的故事中，率領著魔物大軍的那個少女。
第二次是由貝薩流士在被神秘力量帶走之前，所跟我們提到的魔王創造了她。
第三次就是眼下。
還有值得一提的是，她并不是說【我】，而是【我們】。
【為什么要那么做？你們身為人類為什么會信奉魔王？】
我不否認人類中確實有一些怪胎，或者說是變態，他們信奉著惡魔撒旦，也信奉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神明，并且期望他們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一員。
但通常那樣做的下場都是十分可悲的，靈魂往往會被收走，甚至一輩子都要受到惡魔的奴役。
這個世界是有魔王的。
盡管我確實沒有見過，那無數的證據都指向了在遠古時期，魔王和勇者似乎都戰斗過，他們并不是友好相處的存在。
在那樣的年代，各種強大種族相互廝殺，瓜分地盤，弱小的人類中，勇者便是正義與力量的代表，他是人類中的啟明星，是人人爭相討好，各國努力爭搶的最強大戰力。
魔王和勇者的戰斗。
就像rpg游戲里頭一樣。
信奉魔王的最終的下場都只有死路一條，因為勇者才是貫穿游戲的主線。
【如果我說，從一開始起，這個世界就是神明手中的一場游戲，所有人最后的結局都被安排好了，你認為如何？】
奧斯維卡死死盯著我的眼睛深處，咬緊嘴唇，像是記起一些痛苦的回憶。
【這個世界的所有戰爭，和戰爭導致的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的兒童，各種族之間的仇恨，這些都是神的安排，而且還有足夠的證據，你又會想站在他們那一邊嗎？】
【你可能會想，這些無所謂，也無法反抗，但是總有人不會想。】
【他們就是我們，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神是帶著不懷好意的目的，這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勇者與魔王的戰斗。】
【當勇者打敗魔王，或者被魔王所打敗，新的勇者立刻就會出現，而且是出生就擁有強大力量，不需要任何后天修煉，就直接可以魔王戰斗。】
【他們都是帶著統一的使命，也就是——擊敗魔王。】
【那么魔王為什么要被擊敗呢？為什么兩者就不能和平共處呢？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為什么魔王就一定是【魔王】？】
【就當然，因為魔王是邪惡的——】
我想當然說道，但我的話硬生生被她打斷。
【不對！】
這正如我當時和勇者的對話那樣。
人的偏見，下意識，便分出了善惡。
【它們是為了延續這場游戲，取悅他們無聊的情感而不得不找出新的理由，而魔王實際上是正義的一方，而且受到了嚴重的迫害，魔王也并非是真正邪惡的怪物。】
奧斯維卡嚴厲說道。
【曾經的戰爭，如果沒有魔王的存在，人類早就消失在各種族的戰斗之中。】
【我們黃金國是作為守望者隨著魔王的消失而一同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的，是因為我們知曉并記錄了這一切，這與神的初衷相違背，破壞了這個游戲的平衡，而被眾神泯滅，送入了魔瓶。】
【魔王創造的大迷宮的原因是想要將陸地上許多因為魔力大爆發而喪失心智的魔物收攏進迷宮，并且由它們提供魔力維持迷宮的運轉，避免陸地上各種族的毀滅。】
【什么是魔力大爆發？】
聽到這個詞，我感覺摸到了什么東西的邊緣，沒錯，正是我之前殺掉的信奉黑山羊之神的獸人騎兵長。
那次的戰斗以及最后的變身讓我印象深刻。
那些力量似乎根本不來源于這個世界。
再后來系統也給出了一些似有似無的提示，外神的遺骸都具有非常大的價值。
【那是外神的第一次入侵，神與神的交戰，擾亂了原本陸地魔力的源泉水晶，產生了巨大魔力沖擊波，導致很多魔物因此發狂，而那時獸人族大祭祀也根據這個原理制作了【獸人圖騰柱】。】
【此外，外神，他們是一群不知因何目的而來，也不知因何而行動的存在，一旦降臨，就會給世界帶來災難性的危害。】
【由于外神的出現，眾神團結在了一起，聯手抵御，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大陸也因此得到了和平。】
【但是，可悲的是當外神離開了這個世界不足1000年，神明們又開始繼續他們的游戲，開始一場又一場賭局，只因為這世間所有的生命都是他們親手安排的棋子，除了魔王，因為魔王是和他們一樣誕生于混沌原初，甚至更早的神。】
【魔王曾勸誡諸神，放棄這種無聊的游戲，應該讓生命肆意生長，而不應該過多的去干預和安排，這些安排只會帶來不公平與世界的毀滅，還會招來外神的覬覦。】
奧斯維卡說到這里，眼睛里似乎真的看到了魔王，散發著光。
【然而魔王失敗了，在眾神的排擠與暗算中，連自己也被安排成了眾神游戲棋盤上的一枚棋子，成為了游戲最重要的一環。】
【這便是每隔1000年就會重新出現勇者和魔王的原因。】
【這場決斗會帶給諸神愉悅。】
聽到這里，我提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
【可是，不是說只有一個勇者嗎？那些個遠古勇者留下的后裔，不是在維護著世界的和平，怎么會有其他不斷出現的勇者？】
【誰告訴你只有一個勇者？記住，勇者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勇者傳說更多的是記載那些有著強大實力的人拼湊起來的故事集，這其中初代勇者最為有名，所以成為故事集的代表，而他的后代也最為強大，所以才有了勇者12大家族。】
【除此之外，分散在各地，不知名的勇者們其實還有很多，而他們留下的后代也擁有著非凡的能力，也是帝國騎士團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所以你將宮崎古川拉入魔瓶之中，是因為你是認為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勇者，可能并不是神的棋子對嗎？】
我想到。
【沒錯，是因為我在注意到他身旁的黑暗半精靈同伴，這讓我以為他和原初勇者一樣，對非人生物并不歧視，是真正意義上開明，明辨是非的人物，可沒有想到后來他的表現只是一個瘋子，一個可憐人，只會口頭上說正義的膽小鬼。】
【而你，以及你對正義的理解，身為怪物卻有著非凡的智慧，還擁有著不弱于勇者的力量，同時能幫助弱小，是真正意義上的正義之人，于是我決定將自己托付于你，為你獻上我的力量，拯救這個神操縱一切的世界。】
【最后你血液里流淌著別的世界的印記，與我猜想的一樣，你不屬于這個世界，你同樣是被某個神所選中的人，但很幸運的是，這個神應該不是我們的敵人。】
我想起了，這一路上一切的巧合。
包括我轉生成為哥布林的前前后后。
還有萬能的系統，給我指出的進化道路，哥布林賢王。
給我安排了一個又一個成長的任務。
這張蜘蛛網上，背面正是某個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神。
在某個時刻，他又功成身退。
但他的目的是什么？難道我也是被操縱的傀儡嗎？
奧斯維卡像是從我臉上讀出了擔憂，搖了搖頭。
【這點應該和你想的不一樣，你大概率并不是被操縱的人，因為你的種族，天生就不是被選來對付魔王的，哥布林或是進化成的鬼王，這些種族更像是魔王派的代表。】
【我也不知道這個神是誰，但我知道它一定和魔王一樣，同樣想要結束這場鬧劇，想讓這個世界更好的發展，但是自己卻不能出手，出于某些限制，甚至連名字都不能被提起。】
【因此你是我最佳的人選，攛掇神的權柄，拿到所有世界級道具，并將它們熔煉成為【唯一王座】，這樣這個世界的眾神就會失去對這個世界的控制，自由也真正能降臨這片土地。】
聽著這些超出我想象能力的話，我沉默許久，我沒法想象我一個哥布林能做到這些事情，甚至連建立一個國家都很困難。
以及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
【如果我是魔王派的代表，那么為什么迷宮中的守護者會對我發起進攻。】
我將這個壓在心底的疑問提了出來。
【這個答案很簡單，因為不知情。從開始選擇你的是神，給你力量的是神，不說魔王，就連這里的嘍啰都只是將你當做了一個普通的魔物。】
【為什么要現在馬上開始搜集世界道具，因為這是個神都因未知力量消失的時刻，否則一旦他們回歸，這個世界將會重新變成一個諸神游戲場。】
【我還有一個疑問，神雖然會干預這個世界，操縱魔王與勇者的戰斗，但應該不至于傻到會讓世界毀滅，畢竟這里是他們的根基。】
我皺了皺眉頭，辯駁奧斯維卡的結論。
【神的干預你以為是什么？哈哈，僅僅是過家家一樣掀起小規模戰爭嗎？僅僅是魔王與勇者的局部戰爭嗎？】
奧斯維卡冷笑一聲，伸出手指，指著這方天空。
【想想看吧，在幾萬年前，每個種族的神都在爭奪這片大陸的地盤，戰火在大陸的各個角落燃起，人族，龍族，巨人族，獸族，矮人族等等你可以想象到的種族，都在各神的引領下相互廝殺，種族就是他們手中的棋子，他們的命令是絕對的。】
【那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眾神之下，皆為螻蟻，只是當時人類很幸運的召喚出了強大的勇者，這場戰斗才提前得以結束。】
【必須要說明的，第一代的勇者可并不是神安排的，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奇跡，是由人類的信仰信念召喚出來的，是希望的聚集體，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敵存在，沒有人能解釋那個力量的由來，這也是他的后代最為有名的原因。】
說到這里，奧斯維卡仿佛回憶起了某一段時光，勇者騎乘巨龍掃蕩了各個種族，立下了赫赫威名，真是一段光輝的歲月。
【之后的勇者，則更像是一群為了絞殺魔王而被派去的不受控制的可憐蟲，但不可否認，他們都擁有著類似勇者的強大力量，每一個都對魔王恨之入骨，因為各種各樣的間接的安排，讓他們與魔王結下了血海深仇，就比如他一出生，親人與朋友就被某個不知名迷宮涌出的魔物殺死。】
【這倒是很符合我對勇者的看法。】
我點了點頭，這種冤家一樣的對決，才是眾神喜歡看到的結局。
而一味的和平，對于不生不滅的神來講，實在是太過無聊了。
這個世界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游戲機，沒有一點劇情，那怎么能行？
曾經對我來說也是這樣，如果沒有真正與她們接觸的話，如果沒有真正了解這個世界的話，我可能覺得這世界毀滅掉也無所謂，可是現在，它的意義早已經不同了。
【我同意你的請求，奧斯維卡，歡迎你加入我們。】
于是，在了解清事情原委后，我答應了眼前怪物少女最初的請求。
不管是陣營來講，還是出于推翻神統治建立新秩序，建立新的世界來講。
我決定接下這份挑戰。
【為正義持劍，向浩瀚的星空起誓。】
奧斯維卡將雙手掌心放在了胸口。
【愿您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真正的自由，平等，仁愛，以及——】
她抬起了雙眼，紅寶石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絲希冀的目光。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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