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珠柔 > 第二十七章 酒水
  聽得此言,承彥眼睛一亮,滿臉寫著心動,然而猶豫片刻,還是道:“不過順手之勞,還要拿你一匹好馬,不妥罷?不曉得的,還要說我挾恩圖報。”

  趙明枝笑道:“如若施恩善人總無回報,將來如何勸尋常人施恩?難道指望世上全是承彥兄這等品性高潔之人?如此做法,不好為例,更不便助長義舉風氣,況且這馬兒也不是我想送便能送,還得看你能否降服,此馬性烈,我家中一應馬師都已試過,俱不能騎,我今日雖大言不慚,說要相送,將來卻未必能送出去。”

  那承彥臉上郁悶之色盡去,哈哈一笑,道:“什么叫‘卻未必能送出去’?等我親自出手,叫你看個熱鬧,見識見什么是天生馬主!”

  語畢,又道:“我也不白拿你的,屆時仍舊按原價給付銀錢,你做你的生意,我收我的好馬,兩相便宜,如何?”

  趙明枝不過用駿馬來吊著這人而已,至于銀錢與否,壓根不在她考慮當中,當即應道:“卻不知承彥兄要去哪里,我好叫家中人把那馬匹送來。”

  對方遲疑一下,先轉頭問道:“二哥?”

  眼巴巴模樣。

  那二哥卻不忙回答,而是問趙明枝道:“你那馬匹多少銀錢?”

  趙明枝藩地家中確實有好馬,這倒不是騙人,即便藩地沒有,以她身份,此時再怎的遠不如從前太平時,尋兩匹神駿來,依舊不在話下。

  只他來問價錢,她又不是當真賣馬的,哪里曉得,只得硬著頭皮隨口報了一個數。

  那承彥臉上并無難色,也不講價,先一口答應下來,復才又轉頭問道:“二哥,我存的那些,還夠不夠的?”

  二哥并未說話,只頷首。

  承彥嘿嘿一笑,卻又轉向趙明枝,道:“我姓衛,你叫鋪中送馬伙計送到均州,去鯉魚巷子尋李家鏢局里頭衛三當家的便是——我兄弟二人在當地十余年了,少有不識得的。”

  語畢,見趙明枝眼睛只看向自家身邊,頓時意會,指著那“二哥”笑道:“這是我二哥,姓李。”

  他語氣一派自然,神情也未變,顯然口順得很,又兼有去處,有屋巷,全然就是在均州多年生活之人,將來到當地一問便能得知跟腳,并非隨口杜撰。

  然則趙明枝使勁回憶,卻不記得從前軍中有過如此神勇之輩,且看這衛承彥天生神力,再看李二哥箭法,怎能沒有姓名?

  不過再一想,自己對軍中事體本也不甚關注,整日同那群死到臨頭依舊咬著講祖宗規矩,日日在爭權奪勢,還要口口聲聲“相忍為國”的臺閣大臣敷衍。

  今日想來,那群人又不上陣,更不知兵,便有那知戰事兵事的,只把她姐弟二人當小孩哄,從他們那能曉得些什么。

  難得今次出來,且不論這衛承彥口中幾分真假,聽他言下之意,兩兄弟曾經在京兆府軍中效力過是跑不脫的了,說不得自己去到京兆、鳳翔幾處,人生地不熟,無頭蒼蠅四下打聽,還不如從他這里問那裴雍事來得快!

  打定主意,趙明枝便順桿子問道:“卻不曉得二位今次押的什么鏢?”

  承彥一愣,問道:“怎的?你有什么話說?”

  趙明枝道:“不瞞二位,我今次本是要去京兆府投親,身邊帶了十數名護衛,只是遇得狄兵,全數……”

  她說到此處,想到方才情景,不免神情黯然,道:“諸人方才為我等斷后,而今也不知什么情況……”

  又道:“只我家中事耽擱不得,眼下前后不著,按著李……二哥所說,此處又不甚太平,如若再往鄧州去,不知何時才能到京兆府——兩位既然開鏢局,卻不知現下押的什么鏢,又是去哪里?如若順道,能否捎我一程?”

  她誠懇道:“我承蒙二位搭救,不想將金銀俗物掛在嘴上,也不想叫二位為難,只當真十萬火急,如若當下所押標的未必那等要緊,我出銀錢買下,將來兩位再做押送,或是我另出銀錢,再使人幫著轉運,妥也不妥當的?”

  趙明枝如此言行,渾身上下猶如寫著“來宰”二字,然而并非莽撞而為。

  尋常時候,她哪敢如此。

  也實在是已經得見二人武藝,人品著實信得過,又為其所救,命都是搭送的,些許銀錢,又算什么?

  況且她方才親眼看著那群廂軍對上狄兵,何等慘不忍睹,真遇上事,哪里頂用?再說行得又慢,一步三回頭的,要是真跟著他們去鄧州,怕是才到地方沒多久,那徐州城都要撐不住了。

  聽這一席話,那衛承彥明顯一頓,猶豫幾息,也不說話,只沖著趙明枝努嘴使眼色,分明看向左邊。

  趙明枝心領神會,上前一步,朝左邊那人行了大禮,懇言道:“李二哥,你看?”

  李二哥立在當地,看一眼趙明枝。

  趙明枝迎著他目光站直腰身。

  她衣衫襤褸,頭發散亂,滿面污垢,一手還扶著從指縫淌水冰囊,可全無局促,另有一種從容儀態,雖是拿了銀錢托請人辦事,可行事之法,言語神態,使得被托者并無被冒犯之意,也不覺得為難。

  衛承彥咳嗽一聲,心中那三分好感已是漲到七八分,又有那趙家等著他去降服的寶馬把最后二三分補足,越發看得順眼,一時心中只得一句“人不可貌相”,忍不住道:“二哥,成也不成,你給個準話,叫人家干等著也不好罷——沒得說我們拿架子。”

  得了衛承彥幫著敲邊鼓,趙明枝不進反退,道:“要是換做旁人,我也不好意思做這般提議,只二位心胸人品,使我厚著顏面也想來一問,為家中求一條生路。”

  再道:“便是不成也不打緊,我曉得對二哥同承彥哥來說,信義最最要緊,那客主未必看得上我這一二銅臭,今日緣分,也不說報不報恩這等生分話——我定記在心中,異日相逢,必有一杯水酒相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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